赵耕顺只好又冲老婆喊了句:“屋里的,再去烙个葱油饼来!”
王氏咕哝着又到灶房里忙去了。进财像个大财东样坐在板凳上,冲着王氏的背影不客气地喊道:“和面时把葱花和大油放多点!我今儿个要吃到正宗的葱油大饼!”
赵耕顺暗自吃了一惊,没想到进财这么不认生,刚到这个家里就拿自个儿不当外人。看着进财大大咧咧的样子,赵耕顺吃惊地说:“小***,照你这么吃下去,我这家当这不让你全吃垮了。我这几孔窑怕是都要让你吃塌下来!”
进财大口大口地吃着葱油大饼的时候,赵顺耕的长工马啼秋肩上扛着犁杖从院门里走了进来。马啼秋长得像个碌碡样五短三粗的,走起路来就像打胡基“通通”直响。这一路走来进财见识的人多了,搭眼一瞅就知道这人是个做苦力活的长工。马啼秋扬着头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进财,脸上的表情像是对待一条野狗样不屑一故。进财心想这人咋用这种眼神看他,他虽说是个叫花子但也没招惹他呀?以后他俩就要在一个屋檐下给东家熬活了,既然他不客气地给了他个下马威,他也不能服软,要不以后就要受他欺负了。进财放下手中的葱油饼子,紧握着拳头狠狠瞪了马啼秋一眼。赵耕顺呵呵笑着拍着进财的肩膀说:“他是个斜眼,看人时就这个样,你别往心里去!”
马啼秋喘着气站在院子当中用下巴指着进财问东家:“这就是你新找来的放羊娃?”
马啼秋对东家说话时,也是扬着头斜着眼睛一幅不服气的样子。进财这才确信了赵耕顺的话,原来这人是个斜眼。
“这娃咋样?”赵耕顺问道。
“不球咋样?”
马啼秋把肩上的犁杖放到墙角瞥了进财一眼,当他看到进财在吃葱油饼子时,吃惊地嚷道:“哟!***,吃葱油饼子哩,我和东家一年也吃不上几次!”
进财没理会马啼秋,他吞完葱油饼子心满意足地拍着肚皮,手一挥豪爽地说:“东家,我明天就去给你放羊。今年的三十个铜子不要了,就当今晚的饭钱吧!”
进财刚才吃刀削面时就已经看出来了,这个东家也不是什么富有的家户,比他讨饭时遇到的那些大户人家差远了。王氏给他做面时,心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吃葱油饼子时,清楚地听到东家的娃娃在窑里直咽口水。他有意要吃这些金贵的饭食,就是想试探一下东家的心肠,看他是怎样一个人。
进财说不要工钱的话,让赵耕顺瓷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个头比车轱辘高不了多少的娃娃,竟是这样的懂事和大气。三十个铜子尽管买不来多少东西,但也是他一年的工钱呀,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么小的人,为一顿饭就敢舍一年的工钱,这是怎样一种气魄?赵耕顺不敢再小瞧进财了,对他说话的口气也不由得敬重起来。进财吃饱喝足后,赵耕顺指着马啼秋对他说:“这是球娃子,以后你就叫他球哥,今黑里就跟着他一达里睡吧!”
马啼秋不满地说:“东家,别叫我球娃子,那是我的小名。我的大名叫马啼秋!”
“你的小名叫起来好听!”赵耕顺把垂到胸前的大辫子甩到身后俏皮地说:“让财娃子也知道知道嘛!”
马啼秋出生的时候,他爹正在院里给家里的枣红马挂马掌。马啼秋从娘肚子里爬出来后一声大哭,让枣红马受了惊。马尥蹶子踢到了爹的裤裆里,爹有感而发地给他取了马踢球的名儿。马踢球长大成人后嫌这个名儿不雅,让村里识字的人叫给他重新取了个与踢球谐音的名字。名字念出来虽说字音一样,字面上的意思却差了去了。马踢球这名字一听就是从土里刨食吃的庄稼人随便取下的,而马啼秋这三个字却大有讲究了。马啼秋名字的来历,都是后来赵耕顺告诉进财的。马啼秋老家在关东,十岁时随着一伙唱蹦蹦戏的来到这个村里后,就留下来给赵耕顺家做起了长工。别看马啼秋只有二十来岁,干起活来能顶两个好长工。前几年东家没钱买骡子,到了种地的时候,他性子急一人背着耧种完了三亩麦子。马啼秋干活是把好手,可就是那张嘴太油滑了。这人尽管有着一个文雅的名字,却装着一肚子男盗女娼的花花事。由于小时候和唱蹦蹦戏的在一块儿混过,他说起女人来一套一套的,在后来的日子里,进财确实领教了马啼秋的花花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