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琮冷着他那张天生带着亲切感的脸,扫视群臣,尽力展现一个帝王的威仪。对于薛琮来说,他已忍了太久。自从薛栈一路逃跑南下,安居南祁,大祁朝廷便为天下所诟病。薛栈无子,便欲从自己哥哥的两个儿子中选立太子,那是薛琮便立誓必要夺下太子之位,倒不为自己坐上龙椅宝座,受群臣朝拜,只因他知道只有自己坐上了这个位置,才能有机会挽救大祁,于是他养精蓄锐,不露锋芒,处处小心,终得薛栈欢心,得立太子。
但薛栈无心朝政,突然宣布退位,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登基以来,诸事烦乱,内忧外患,他也曾暗问自己:“难道是朕高估了自己,若当初让薛玧做了太子会不会更好?至少,我不用这么累了。”
他虽有强国之志,奈何却无强国之才,若非时运所逼,只怕他也不愿做这个皇帝。
“若论人多,我大祁多过昌黎何止两倍!难道我们便任凭他们欺我百姓,占我国土而束手无策?”薛琮声贯大殿,震痛每一位大臣的心。
随即他语音转沉,幽幽说道:“朕等不得,大祁百姓更等不得。朕今天只问大家,可有人愿随朕出征?”
此言一出,众臣再度哗然,这回他们倒是想法一致,一齐跪地,劝道:“皇上不可啊。”叶横最为担心,“皇上亲征何等大事,怎能如此草率?现如今无有经验之良将部署,亦无训练有素的军队,贸然出兵已是不妥,何况是皇上亲征?”
薛琮怒道:“谁说我大祁无训练有素的军队?难道戍守边关那些将士不是?蔡昱可以率领他们,许峙亦能指挥他们,为何朕便不能了?朕也熟读兵法,为何不能出征?”
话题突又转到这上面——蔡昱,薛琮曾最忌惮之人;许峙,薛琮现在最提防之人。若再说下去,必将惹怒圣上,但为了大祁,叶横必须说:“皇上,恕老臣直言。皇上从未带兵打过仗,并无经验,所谓熟读兵法,也只是……纸上谈兵。”
“砰”一方玉色砚台撞在地上,在叶横身前碎开。群臣大惊,皆伏地说道:“皇上息怒。”半晌过去,谁也不敢抬头,只听见几声衣服与空气的摩擦,殿内便归于寂静。
群臣大着胆子抬头瞧去,只见徐安的一个背影急匆匆隐去,想必薛琮早已拂袖而去。
祁国自太祖开国,立下不杀文臣的规矩,因此文臣早已有恃无恐,向来敢直言进谏。叶横倒不是倚仗这个规矩,他只一心为大祁着想,刚刚说那番话倒也是冒死进谏,规矩都是皇上定的,他若想改,谁也拦不住。叶横此刻已是一身冷汗。
接近黄昏,太阳在天边已成橘色,迎着他格外刺眼。但暖暖的颜色照在美人的脸上,总是令其更增艳色。看着李萼在夕阳下的剪影,纤长的手指在花间摆弄着,薛琮怒火中烧的心瞬间平静了些许。
“就算为了你,为了永远把你留在朕的身边,北伐也势在必行。”薛琮心里想着。李萼已看到他呆呆站在那里,笑着迎过来,请了安。
薛琮单手扶起她,她顺势依偎在他身边,抬手抚了抚薛琮的额头,问道:“皇上为何如此心烦?瞧这眉头锁的,萼儿抚都抚不平。”
“唉!”薛琮深深叹了口气,反问:“朕这个皇帝做的是不是很失败?”
李萼道:“皇上为什么这么说?皇上日夜操劳尽为百姓,立志收复山河,怎能说不是个好皇帝?”
“朕心疼朕的百姓,但是却不能救他们于水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成为昌黎砧板上的鱼肉。”他嘴角挂着一丝苦笑,“你可知刚刚丞相是怎么说朕的?他说朕毫无实战经验,不过是纸上谈兵。”
李萼故作愤然,“这叶横也太过分了,仗着祖宗定下的规矩,知道皇上不能杀他,便如此放肆!”她故意在言语中提起“不杀文人”的规矩,无非是提醒薛琮“杀文人”,不能再这样放任他们。
岂止薛琮从垂拱殿过来的一路,虽气愤异常,但也仔细想过,叶横的话不无道理,只是他太不给自己留情面,实在可恨。
于是苦笑道:“难道他说的不对吗?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前人的兵法再好,终究不能未卜先知,朕可能做到随机应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