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宫
菊香在寝殿中点起苏合香,苏合香的香味悠远而深长,慢慢的在整个殿中弥散开来,白色的雾气袅袅娜娜,使得娴妃隐在丁香色沙幔后的身影也渐渐模糊起来,叫人看不真切。
菊香在喜鹊登梅的金鼎炉里又撒了一把香料,这几日,娴妃对晴儿,可谓说是保护严密,照顾的无为知主,但这一切,绝不是因为娴妃心善,要知道,娴妃这个人从来不养闲人,她这么做,无非是养兵千里,用在一时,菊香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的预感,只怕最近几日,娴妃就要出手了。
菊香看着缓缓上升的烟雾,暗自叹息一声,这时候,梅香打了帘子走进来,温声道:“菊香姐姐,太后娘娘来了!”
菊香心中“咯噔”一声,点头道:“我这就去禀报娘娘!”
“不必了!”菊香身后传来一个曼妙女生,娴妃从沙幔后走了出来,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在等太后,她有意让小瑞子在太后面前演那么一出,为的就是欲擒故纵,引太后前来。
娴妃的表情十分镇定自若,她走进大殿的时候,向岚搀着太后,也正好踏进大殿来,娴妃上前屈身行礼:“嫔妾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的面色很冷淡,没有一丝想与娴妃虚委以蛇的意思,太后再大殿之内环视一圈,扬声道:“娴妃,哀家已经查明晴儿还活着,早些时候,皇后已经将你的话传达给了哀家,现下想必晴儿就在你宫中罢!”
太后开门见山,娴妃自然也是明人不说暗话,朗朗道:“太后娘娘所言不错,晴儿的确就在嫔妾宫中,嫔妾这就命人传她上来!”
娴妃朝着菊香丢过去一记不动声色的眼神,菊香会意,径自退了下去,不一会,晴儿便被带了上来。
经过几日的调养,晴儿的身子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身上穿着娴妃赏下来的粉色宫装,整个人看起来也算是神清气爽。
晴儿正欲行礼,太后抬手道:“事关重大,不必多礼,哀家问你,可确是姜太医推你下井的?”
晴儿重重点点头,太后眼里露出一丝诧异,菊香怕太后不悦误会,忙上前道:“回娘娘的话,这晴儿在被姜太医推下水井之前,已经被毒哑了舌头,以后都不能再说话了!”
原来如此,太后恍然大悟,对着菊香道:“既然如此,你与哀家拿了纸笔来,哀家问一句,晴儿写下答案便是!”
不一会,菊香已经麻利的拿了纸和笔上来,娴妃亲自将太后扶着坐下,温声道:“母后且坐下问话!”
晴儿则坐在太后的下首处,神情认真的等着太后问话。
太后抛出第一个问题:“姜太医意图杀你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你知道了什么不应该知道的?”
晴儿听到这个问题,眼睛里闪过一丝恨意和伤心,飞快的落下一个“是”字。
太后见状,接着道:“这个秘密是什么?”
饶是已经从温展颜嘴里得知答案,太后还是不得不再问一次,毕竟这件事,牵连甚广,不能只听信了片面之词。
晴儿写的十分用力,几乎要穿透纸背,洁白的宣旨上赫然写着一行字:福妃所怀的孩子,并非是皇上的,福妃娘娘和姜太医,可以一起隐瞒了真正的孕期!
太后接着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晴儿接着写道:“早在福妃娘娘传出怀孕的消息之前一个月,奴婢就发现福妃娘娘的葵水迟迟未至,而福妃娘娘似乎对这件事很紧张,再后来,姜太医似乎也知道奴婢洞悉了此事,赏了一碗掺了哑药的燕窝给奴婢,对外只说是奴婢自己吃错了东西,倒了嗓子!”
太后若有所思起来,福妃传出怀有身孕前的一个月,恰恰是自己为启荣公主选驸马所举办的赏花会,而那天,启逸和丽太妃也因为此事从封地赶了回来,遇刺之后,启曜急着找寻福妃的下落,显然,福妃在花会结束前便提前离开了,也就是说,她极有可能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和启逸碰了头,继而珠胎暗结。
太后脑中有一道疾光一闪,等等,事情会不会太凑巧了一些,启逸回来参见赏花会的那天,也恰恰在花会上出现了来历不明的刺客,而福妃又为了保护幕后之人不惜舍弃自己的亲身骨血,可见,这一切是筹谋已久的。
太后暗自沉思,丽太妃向来心高气傲,若不是当年自己为求自保,陷害启逸将大皇子推下高台摔死,现在的皇位,想必早就是启逸的囊中之物了,何况启逸才华横溢,整个盛京也是无人能出其左右,加之太后的尊位又被自己生生夺走,蛰伏在边疆多年的丽太妃,显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原来,她一直都在找寻机会,伺机而动,甚至,将手伸进了皇宫,选了福妃这么一个细作为自己提供消息,是啊,有什么比皇上的枕边人更合适的呢?
而事实也证明了,丽太妃此举是相当明智的,皇上几乎对福妃一见钟情,百般宠爱,甚至,为了福妃,使她们原本就有些隔阂的母子关系变得更加剑拔弩张,丽太妃的如意算盘,打的是一百个,一千个好。
可是,丽太妃还是差了一点运气,她虽然千挑万选了一个福妃送进宫来,可是,同样太后也选了一个式微,式微的气魄与手段,远远胜于小家之气的福妃,福妃之于式微,无疑鹅卵击石,必输无疑。
在这件事情上,若不是式微警醒仔细,只怕自己至今还被蒙在鼓励,自己儿子的皇位就要被人李代桃僵了,太可怕了!太后的背后,被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侥幸之余,更有深深的后怕!
太后秀眉紧锁,一言不发,只紧紧的盯着面前一脸愤恨的晴儿若有所思,如果晴儿突然出现在福妃面前,那么,福妃又会如何做呢?
皇上的嫡子夭折,依据启曜的性子,是一定要请了得道法师进宫来为无辜的小皇子超度的,届时,所有的宫女都得披麻戴孝,让晴儿恰到好处的隐藏在这些人中间,又恰到好处的被福妃看到,并不是什么难事。
太后唇畔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她的手不自觉的攥紧,知道小指节的指甲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竟是生生折断了。
太后对着晴儿挥挥手:“你且先下去好好将养着!”
说罢太后褪下手中的白玉镯子,这白玉镯子乃是羊脂玉的,质地纯粹不含一丝杂质,如同白雪般晶莹剔透,闪着温润剔透的光芒,娴妃一眼就看出这是极其难得的珍品。
可惜,这只镯子并不是赏给娴妃的,太后将镯子递给向岚,示意向岚拿给晴儿,晴儿受宠若惊,迟迟不敢去接,只因这镯子实在太为珍贵,就算是宫里最得脸的福妃,也只有一对而已,并且质地比起眼前的这一只,还稍显逊色。
晴儿忙跪下摇头,眼睛巴巴的看着向岚,似乎是在说:“这么贵重的东西,奴婢是万万不敢收的!”
娴妃极力压制着眼中的嫉妒,这么贵重的东西,晴儿一个贱婢,怎么配用呢,虽说晴儿的口供十分重要,但若是没有自己穿针引线,晴儿早就真的成了这宫中的一缕冤魂,太后又怎么能得到这么重要的人证呢!但看太后此刻的模样,分明是早已经将自己的功劳抛诸脑后,娴妃如何能够甘心,只觉得气得快要吐血!
太后看着惊慌失措的晴儿,淡淡道:“哀家一向赏罚分明,这是你应得的,快收下罢!”
晴儿只是摇头,面色坚定地在纸上道:“奴婢只是想为自己伸冤,娴妃娘娘救了奴婢,太后娘娘又如此信任奴婢,这对晴儿来说,便已不胜感激,如何能再要太后娘娘的赏赐,请太后娘娘收回此物,望太后娘娘成全!”
太后心中有些动容,亲自上前扶了晴儿起来,和声道:“这镯子既然赏赐给了你,哀家就断然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说罢太后亲手为晴儿戴上,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如今这白玉镯子一戴在晴儿手腕上,衬托的晴儿肤色白皙似雪,整个人的气质都高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