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萱尚在犹疑,裴静宸已先自开口说道,“多谢舅兄关怀,我这双腿虽则行动不便,但却还不至于碍于性命,黄衣姑娘所言虽可解一时之毒,但饮鸩止渴,却也未必是个良方,倘若能得西夏国毒草,那是大幸,倘若不能得,便是我命。”
他微微笑起,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腿残不要紧,只要心不残便好。舅兄以为如何?”
顾元景微微一愣,随即放声大笑起来,“不错,妹夫既然有这等胸襟,倒枉我为你们担忧一场,也罢,与其饮鸩止渴,将来受制于他人,倒不如过得坦荡一些。”
他顿了顿,望向黄衣,声音变得低弱起来,颇有些无奈地说道,“既然被你们看穿了,我也不必再作隐瞒,这位黄衣姑娘,是南疆苗族酋长的幺女,这次我去临南执行任务,途中颇有波折,幸得她援手才能安然无恙,只是她性子跳脱,又有些任性,我回京时她竟偷偷地跟在我后头,等我发觉时,已然入了京……”
明萱见顾元景虽是有些无奈,眼中却偶尔流转着柔情,心中虽觉得诧异,但倒也没有就黄衣的身份多说什么,只是转身对着黄衣轻轻福了一福,“多谢黄衣姑娘对我兄长施出援手。”
黄衣轻轻哼了一声,“我救他是我的事,要你谢来做什么?”
顾元景有些尴尬,忙喝止道,“黄衣!”
他甚为难地对明萱说道。“他们苗家不讲究规矩,她又久居高位,性子很有些不懂事,她也不是有心的。妹妹还请不要放在心上。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还有件事情要求妹妹,你看。她性子如此,若是跟了我去侯府,必是要惹祸的。
我收容苗女本不算什么大事,但她却是酋长幺女,这回又是偷跑出来的,要是闹大了我恐怕侯府不好对皇上交待,所以想求妹子暂时收容她几日。等我将临南的事都交待完了,一定立刻将她送回去。”
世家大族的规矩,不是黄衣这样的苗女可以承受的,虽然对黄衣颇有些爱怜,但清醒冷静如他。亦知晓南疆蛮女和中原贵族之间联姻的可能性为零,不论是祖母还是族人,甚至连皇上,都不会同意他和苗女的婚姻,所以黄衣必不可能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不想负她。
亦不想给她虚幻的希望。
可她跟了来,甩不脱,他一时之间也无法说服她离开,便只能先与她分开几天,等手上的事情了结。再亲自送她回去。
裴静宸眉头微挑,听出舅兄语气中的无奈惆怅,真诚地说道,“既然是舅兄的嘱托,那我们必当遵从,只不过寒舍简陋。若是承蒙不弃,那就只好先委屈黄衣姑娘几日了。”
顾元景刚想道谢,却被黄衣截住话头,她跺了跺脚,有些生气地说道,“景哥哥,我不远万里跟着你来盛京,是想要天天都看到你,日日都和你在一起,时时刻刻都不再和你分离,我想要跟着你一起住,可不要住别人的家里,见都见不着你!”
她脸上一副委屈的表情,看起来既伤心又忐忑,“我都答应过你了,扮成男人的样子,不开口说话,不惹事生非,你去哪我就去哪,绝不乱跑,也不会把小乖乖们放出来吓到你们中原娇气的女人,可你还是想着要甩开我,把我送走,你难道就真的那样不喜欢我吗?”
这话顾元景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若是不喜欢,那是骗人的,他不是冷心冷面的人,在临南这半年她是怎样对他的,他心里都如同明镜一般,不仅感激,也有怜惜,甚至还有一些爱意。
但他清醒地知道这份感情注定如同流水消逝,不可能会有什么结果,因此理智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将她拒之门外,他不能对异族女子动心,否则族中不容,皇上猜忌,他这些年来生死之间博取的功名,都将化诸流水。
拼了命得来的这一切,不能放手,因为他肩头还尚背负着沉甸甸的责任,父母的冤恨,长姐的委屈,幼妹的倚靠。
半晌,他冷下了声调对着黄衣说道,“倘若你不想住在这里,也可以,盛京城亦有官家驿站,你贵为苗族酋长之女,我只要知会礼部一声,自然会有官员来安排你住处。”
黄衣听了,咬着嘴唇的牙齿越发用力,看起来十分受伤,只是倒也因为这些冷情绝情的话慢慢安静下来,良久,她委委屈屈地说道,“你不要生气,既然你要我住这里,那我就住这里好了,只是,只是你要时常来看我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