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安逸,除去尘世喧嚣纷扰,宁静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一晃,明萱和裴静宸已在别庄上住了月余,其间长海不断来往与镇国公府和别庄,传递着皇城与内宫的消息。
先是俞惠妃产子定国公府封赏不绝,惠妃生母廖夫人,亦沾了大皇子的光,被破例降旨封了一个三品淑人的诰命,有诰封在身,即便出身鄙陋,却再也没有人可以当面对她不敬。
然后是杨右丞被以误杀罪名夺了官爵,春风得意的定国公俞克勤咬定青松不放松的一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便让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给他定了罪。但到底是经年的老臣,于社稷江山曾有过功勋,功过相折,皇上夺情便免了他刑罚,只圈他在家中静思己过。
虽说旨意中留了余地,但朝堂风云变幻,紧握手中的权力一旦被瓜分拿走,要再收回来却不是易事。起复之路,谈何容易?杨氏一门接连受到政治打压,裴相却并未有伸出援手,孤木难支,杨家颓败之势尽显,家族之中又没有资质出色的后辈,杨家是败落定了的。
再便是淑妃意外早产,经历千重万难诞下了皇子,谁料到生下来就没了气,太医查验到这孩子是在胎中时中了毒,皇上龙颜震怒,将淑妃宫中伺候的宫人发落了个遍,裴皇后因与淑妃走得亲近,也受了迁怒,一道“皇后身子不适,须在中宫静养。内宫事务由贵妃和惠妃代理”的旨意,如此轻易地夺了她凤印。
不过一月之间,内庭的格局便都变了。
裴皇后闭门思过,不再掌理后.宫。
贵妃先前的沉默与低调。换来了皇上的一丝信任和托付。
惠妃产下皇长子,奠定了在宫中的地位,皇上隆宠又盛。乃是当之无愧的后.宫第一人。
而淑妃,虽曾宠盛一时,但却如昨日烟花一般,在短暂的绚烂过后,便就消逝。她拼了性命生下的孩子在胎中就遭人陷害,而她亦在诞下孩子后不久因血崩不止而过世,皇上哀痛心伤。但帝王宠爱不过一时,很快就如同云烟,在风中消散。
听到淑妃过世的消息时,明萱正在和丹红一道给雪素腹中的孩子绣虎头鞋上的眼睛,她身子微颤。针不偏不倚插入食指,瞬间便有血珠涌出,她慌忙将破了的手指含在口中,只觉得满嘴都是腥咸的涩味,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天长日久,心意相同,丹红看出了明萱的心事,低声叹了口气,便忙安慰她道。“人各有命,这便是淑妃的命,大奶奶何苦要怪责自己?”
明萱摇了摇头,“我没有怪自己,淑妃有今日,皆是前因种下的后果。不论我有没有纵容她学我姐姐说话打扮,不论我有没有提醒她该有何为不该何为,她都会走上今日这一步的。”
她眼神微涩,白玉一般的脖颈轻垂,“我只是忽然觉得有些难过罢了。”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深宫险恶,旁人只看到富贵荣宠花团锦簇,却看不见荣华富贵之下的阴谋丑恶,入了宫的女人,便像是进了角斗场,要想活下去活得好,只有不停争斗。胜了能站在青云之间俯瞰众生,惠及家族,延绵子孙。败了,便只能做那一缕孤寂凄凉的幽魂。
淑妃的性子张扬骄傲,既不沉稳,也不聪慧,这样的人,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原本就没有任何胜算,她唯一所能依靠的便只有皇上的宠爱,可皇上的爱宠,从来就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所以,悲戚情伤的皇上原本要为淑妃厚葬的愿望,才会因为皇长子彻底啼哭,俞贵妃一句“避讳”,便就改为薄葬,甚至都没有让永宁侯府顾家的人去送一送,便一口棺木抬进了皇家陵园的偏殿,没有葬仪,无须守制,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明萱正自有些伤感,门外小素笑容满面地进来回禀,“小姐,家里来了客人,姑爷请您去正厅呢!”
丹红忙问,“来的是什么客?”
小素掩着嘴笑道,“姑爷不让说,您出来见了便知。”
明萱脸上带着些疑惑,却还是乖乖放下手中阵线,整理了一下仪容,这便去了正厅,还未进门,便听到里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她心中一动,兴奋地撩开厚厚的门幕喊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