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成婚之后,明萱每夜都是与裴静宸一同入睡的,虽后来他去了户部当差,偶有应酬晚归,定必遣了长庚回来传话,最晚不过戌正,总是能回到静宜院,成亲两月有余,还从未有过了亥时未归的先例。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便唤了丹红过来,“长庚可曾回来递过话?”
丹红摇了摇头,“不曾呢,大奶奶,不若我去前头书房那问问长青,今儿大爷去衙门时,可曾留下过什么话?”
长青是负责外书房的小厮,也是裴静宸除了长庚之外,最得力的长随。
明萱点了点头,“去吧。”
她眸光微动,又忙叫住正要离开的丹红,“去匣子里拿两锭银两,若是长青也不知晓大爷的去向,便让他拿着银钱出门打听打听,户部衙门有人值夜的,大爷若是有应酬,那些门子该当知晓。”
丹红忙应了声是,取了银钱便就出了门。
正屋里这番动静将早已经歇下了的严嬷嬷吵了起来,她穿着简便的衣裳进了来,关切地问道,“大爷还不曾回?”
她见明萱神色有些凝重,不由安慰她道,“大爷定是临时被拉了去应酬,一时闹得欢,没有法子脱身,身上担了差事的官爷们俱都是如此的,大奶奶不必过于忧心,大爷不是个没分寸的人,再等会子他定就回来了。”
明萱眉头微拧,轻轻摇了摇头,“他素来行事谨慎妥贴,若是临时有事,也必会遣了人回来报信,像这样毫无音信,不是他的风格,我是怕他遭了人算计……”
先不论杨四小姐那头一心一意打算着要挤进静宜院来,若只是遇到了桃花劫那还算是好的。怕只怕那些暗地里图谋着他性命的人,要知道,裴静宸他,可是碍着好多人的眼。挡住了好些人的前程呢。
她这样想着,便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夜深静寂,心如鼓石。
约莫快要有一个时辰过去,长青终于进来回禀,“回大奶奶的话,小的去了户部衙门问过了值夜的两位差大哥。他们都说大爷早就离开了,今夜户部也并没有听说有什么宴请。”
他似是一路狂奔的,说两句话间还有些微喘,“小的记得,与大爷一起共事的有一位叫做焦阮的大人,就住在城西的柳子巷,所以便转道去了城西,焦府的下人说焦大人也不曾回府。听说是被平章政事大人请去了万花楼喝酒。”
明萱大惊,失声问道,“什么?平章政事?”
长青忙接着说道。“是焦府的一个长随,原是奉了焦夫人的命前去户部衙门给焦大人捎信的,但半途上见了焦大人与平章政事大人在一处,亲眼见着他们进了万花楼,他怕扫了平章政事大人的雅兴,夫人要传的又不是什么紧要话,便原路折回了。”
万花楼是盛京城中有名的销金窟,虽是座花楼,却又与寻常的勾栏院不大一样,那里以酒水美食闻名。主营的是达官贵人文人骚客间的聚会酒席,而花娘们则是酒席间锦上添花红袖添香的装饰,增添一份情趣而已,大多是卖艺不卖身。
当然,若是席间有大人看上了哪个花娘,只要出的银两够。亦是能到后院的客居一亲芳泽巫山**一番的。
焦阮一个不入品的末流小吏,能与从一品的平章政事相交,那是天大的荣耀,说不得便是一步登天的事,那长随素来是个机灵的,知道这等机会对于自家主子来说何等难得,便没有打搅。
明萱忙问道,“那长随可曾见到大爷是和焦大人在一起的?”
她乍听到平章政事这四个字时,心中便生出一阵恶寒。
她不知道从前的明萱与韩修相处得怎样,可自她来后,每一次与韩修打交道,都是一次令她惊惧害怕的经验,不论是清凉寺中的两次相逢,还是在街头惊马后的狭路对遇,都令她深刻地警觉到,韩修,那是一个固执的疯子,他一意孤行,凭着自己的心意行事,从来不会理会旁人的感想,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
明萱不由想到,从前她与颜清烨好端端地议着亲,便是韩修使出都察院里那些私底下见不得光的阴损手段,逼迫着颜家畏惧退缩,他对自己似乎有一种非同小可的执念,她不该轻忽地以为,这个人已经对自己死了心。
她脸色骤然巨变,裴静宸的晚归,原本已经令她担心,如今又听到了平章政事这个官职,不论到底是不是与韩修有关,都足够令她忧惧。
长青见主母脸色越发深凝,眉头也不由自主紧紧骤起,他抬头望了眼明萱,有些迟疑地说道,“那长随说当时有好几位大人在场,他并没有看清楚咱们家大爷在不在,因此不敢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