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陆准重复了一下刚刚的话,他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才头疼不已的。
太子朱翊钧为隆庆皇帝的第三子,但因两位兄长都幼年夭折,这才轮到他正位东宫。但听说天资聪慧,三四岁即能读书,深受几位东宫先生的喜爱。
但孩子就是孩子,且不说从北到南多么长的路途,就单说金陵素有‘六朝金粉地,十里秦淮河’一说,在大明说起吃喝玩乐一途,那就没有能出其右的。
皇帝和大臣们想得倒好,太祖陵频出事端,玉宇不宁,就派太子替皇帝到南都为太祖守陵,又想到守陵是个清苦的差事,必定能够专心读书。可他们想的倒是好了,可就苦了陆准了。
一则护卫,很成问题。陆准自问孝陵卫守陵护墓绰绰有余,但到底还是战力不足,素质也差,哪里就当得了护卫重任了?
二则太子年幼,如果就真的跟陆准提出要出去玩玩,但不准告诉先生这样的话,陆准到底是该奉从半君之旨,还是断然拒绝,顺便报告先生啊?
如果从命,那就是得罪了先生,不说传到御前他肯定讨不到好,就单说太子的老师,那就是未来的帝师,是陆准一个从三品的世职武官惹得起的吗?
如果要是不从命,那就更不得了了,不说太子闹起来陆准受不受得住,就单说这是未来的皇帝,让他记恨到了,那陆准还要不要好活?
“这到底是谁在害我?”陆准只能归结于这么一句话,他是真不相信,朝中的大人们又不是白痴,他能想到,难道人家就想不到吗?
可偏偏是陆准这么一句牢骚话,却就提醒了冯谦,让他霎时间好似捕捉到了什么关键点似的。
“你先别说,我好像是想起什么了……”冯谦说着,在桌边坐了下来。
陆准看不清他的模样,无聊的坐了一会儿,反而觉得自己有点儿饿了,“开河?开河!”
邵开河走进屋来道:“三爷,您吩咐。”
“把灯点上,让厨房做点儿东西来,我跟冯先生一块儿。”陆准如此吩咐道。
邵开河答应一声,走过去点了灯,看陆准依旧穿着朝服,便多问了一句,“三爷,可要换身衣服?卑职吩咐化海来伺候?”
陆准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点了点头。
换了衣服,吃罢了晚饭,陆准难得的没有要酒,只吩咐邵化海泡两杯茶来。他和冯谦在桌边相对而坐,静静地等着冯谦那所谓的‘想到了什么’。
冯谦也的确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只不过还没有捋成线,但见陆准眼睛一瞬不舜的看着自己,便索性跟他便说边捋了。
“你说有人害你,我反倒是觉得,有人故意给你送机会呢!”冯谦如是说道,“当然,我不是说此举是针对你,你还没那么高的地位,顶多是被人捎带上的。你也知道,朝中这时局变化不可谓不显著,高阁老还乡,内阁如今是徐阁老掌政,一手遮天。但高阁老身在乡野,未必就真的服气啊!而且,高阁老可是陛下的帝师,与陛下相交深厚。陛下又是个软耳根子的,性格宽厚,念旧情得很。你说,是否会受人怂恿,而命致仕还乡的高阁老在南都教导太子啊?争不过皇帝,争到储君,怕也是一样的吧?”
“这……这是不太可能啊!”陆准摇头道,“你也知道,因为先皇的怪脾气,当朝陛下在龙潜之时,几乎见不到先皇,于父子亲情一途是颇感遗憾的。对太子的舔犊之情,非是我等能够想象。我可不认为,他为了几句话,就真的舍得让太子远赴南都。毕竟还太小啊!才六岁!而且,你说高阁老一派争的是储君,我觉得大大的不对劲,高阁老是当朝帝师,徐阁老又年老而不知何时就会退职了,你说现在他急什么?那些大人们一个个都是沉得住气的,偏偏这个时候急切起来,这不对!”
“还不是因为你和大爷?”冯谦摇头道,“大爷在朝中的时候,虽然他自认为不依不靠,但却难免被打上了高党的印记。这一番他退职回乡,也是朝堂博弈的结果。而你,作为大爷的亲兄弟,大爷被打上高党的印记,那么你呢?你又会被人家怎么认为?当然,如果没有孝陵爆炸一案的话,那大概也没有人会想起你。正因为有了孝陵爆炸案,才让有心人想到了孝陵,也想到了这么个夺储君教育之权的主意。至于你,应当只是高党一派的顺便为之。有你这么个人,能拉到身边自然好,如果不能,也不应该被徐党拉走才对。此番太子驻跸孝陵,就是你表态的好机会!我倒是觉得,这是你的一次机会,抓住了,你的理想也就不远了。”
“你说让我在谁的面前表现?”虽然冯谦的猜测可能还与真相相距甚远,但毕竟是一个陆准勉强可以接受的解释。但冯谦让他表现的话却还是让他感觉到了困惑,到底该向谁表现?高阁老?太子?亦或是其他?
“你傻了?”冯谦忍不住敲了敲桌子,对陆准说道,“我问你,太子是什么?啊?未来的皇帝!我再问你,高阁老是什么?就算是两朝帝师、三朝帝师,他到底还是臣子!而且也年届老迈了。那我再问,你知不知道,孝陵卫曾经最辉煌的时候,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朝中有的是百官支持,还是圣眷在身?当然是后者!你该如何选择,难道还需要我教你不成?”
“可……”陆准难以抉择,“那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我因为逢迎太子,而不小心得罪了高阁老,更不小心触怒了陛下,那可要我……太子那毕竟也只是做皇帝的机会大一些罢了,别忘了,还有四皇子呢!虽然年幼,也不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陆准,你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冯谦眼神郑重,语气更加是严肃起来,“所谓朝堂争锋,最容易得圣眷的,莫过于是从龙之功!你也说了,太子是做皇帝的机会大一些。你不用出什么力,只需要表现效忠,日后他登上大宝的时候,难道还会忘记你吗?明臣、能臣,陆准,这两样你只能选一样。我知道你的性格,所以我替你选,你不适合当明臣,没有那个正途的出身,也没有那个机会。你最多,只能做个能臣,而前提,是有出头的机会。想清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陆准暗暗攥了攥拳头,心中已然定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