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郑重其事的宣旨,必定是朝廷里出了大事情。但当陆准伏拜天使跟孝陵卫的一众大小世职武官一块儿接了圣旨之后,不光是他,几乎所有人的脑子里就一句话,‘这不是胡闹吗?’
之所以说几乎,那是因为身为孝陵卫指挥使的萧赞根本就是一脸的麻木。旨意的内容他并不关心,只因为他现在到底还是指挥使,接旨这么大的事情总不能不出席。因此才舍得从屋子里出来,跪在最前列接了圣旨。待送走了宣旨的天使,他便一句话都不多说,径自跟没事儿人似的转身朝住处走去。
当然,他的意思如何,也并没有人关心。以至于从他来,到他走,根本没有人跟他搭过一句话,就好像这人从来没存在过一样。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集中在陆准的身上。
见他自用银子送走了天使之后也不说话,众人便不免等得有些急切了,互相看了一阵子,递了半天眼色之后,到底还是童正武被推了出来。
只见他上前几步,凑在陆准身侧,低声问道:“老三,到底是怎么个章程,你倒是说句话啊!大家伙儿都等着你拿主意呢!”
陆准被他叫的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看隐隐围在周边的众人们,第一次觉得这种众星拱月的感觉让他如坐针毡。
你们觉得差事难办,那我也觉得这差事不简单呐!可人家都指望着他拿主意,他又能指望着谁?
“圣旨已下,圣命难违啊!难不成,这已经宣谕南都各司衙门的圣旨还能让陛下收回去不成?左右也是一定要办的差事,都愁眉苦脸的有什么用啊?索性还有些时日准备,明天一早,孝陵卫总旗以上人员,在衙门商议此事。”陆准说着,皱眉一摆手道,“行了,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围着我。”
虽然没有一个既定的章程,但陆准总算是说了明天一早会商解决此事,也算是给在场的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众人纷纷听命撤到一边,陆准穿过人群为他闪出的一条路,到门口上马,急驱回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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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宅。
有了人从旁佐助之后,冯谦也一反常态的可以腾出时间,将自己从案牍之中解脱出来休息休息了。
一应往来公文,均由甘明杰先行挑拣,涉及到刑赏事宜的先发给俞恒庆处理,涉及到钱粮事宜的先发给孙桥解决,而剩下的才排好了缓急次序。
只需要冯谦批复的自然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是教着洪子墨按照先例批一句早已是定例的话而已,就可以发还回去。批过几本之后,洪子墨已经可以处理自如。
而需要陆准亲自批复的,则由冯谦先行看过,再教着洪子墨如何替陆准捡出其中要害的词句,并附上大概的意见。
这么一来,冯谦便闲了下来。
可现在不行了,有些事情到底还是需要他亲自去做,难以让其他人代劳的。比如,心情不好的陆准回府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直至天都黑了,灯也不叫点,饭也不叫送,邵开河、邵化海两人知道自己没法劝也劝不动,只得把冯谦喊了过来。
月色并不好,以至于冯谦推门进屋的时候,屋里是漆黑一片。
陆准一身朝服未换,顶上乌纱随意的扔在脚边的地上,整个人斜躺在床上,看不清表情,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醒着。
但冯谦知道,他这种情况,肯定是睡不着的。
“你这又是躲什么懒了?”冯谦关上门,走近前问道,“不就是接个圣旨而已嘛?你又不是没接过圣旨?我的爷,你什么时候能表现得见过世面一些啊?别总这么小家子气行不行?”
“我是没见过世面!”陆准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坐在床边,直视着面前冯谦的黑影,愤愤不平的说道,“你说啊,我朝自成祖迁都向北之后,也就是宣宗皇帝做太子的时候曾以太子身份守过南都。之后别说是皇帝,就算是太子也没有再到南都来过的吧?这朝廷上的大员们又不知道是哪根儿筋没搭对,说自陛下登基以来,玉宇不宁,不仅北方的俺答几次挑衅,南方也多有水患、旱灾、地动之祸,更兼盗匪横行,白莲邪教也有冒头之势。再加上这两年孝陵频频搞出事端,这一次竟然连太祖的享殿都给炸了,就认为是太祖爷降罪,撺掇着太子南下,替陛下拜谒孝陵。”
“太子?”冯谦听罢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太子是今年三月初立,年纪也不过六岁而已吧?”
“谁说不是呢?”陆准频频挠头,想来是对这匪夷所思的圣旨感觉到难以接受,“而且还不仅如此,若仅仅是要到孝陵谒陵也就罢了,大不了咱们加些小心,伺候周到了也就是了。偏偏……咳,说句大不敬的话,咱们这位陛下,也太没有主见。内阁的那群阁老们说什么是什么,竟然要效仿宣宗以太子镇南都的故事,要咱们这位六岁的太子爷驻跸南都,一则仿效前朝故事,二则为太祖守陵,三则孝陵所在安静之所,更宜用功读书,多学治国之道。这不是……这不是开玩笑嘛?”
陆准说到这里,冯谦也不禁勃然变色。
“你的意思是说,太子不仅是来谒陵的,而且还要求孝陵卫在孝陵之侧安顿行馆,为太子居住、读书之用?这简直是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