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她一边看着那刺客的脸色,果然见那刺客动了一动,但是依旧没有睁开眼。
“你们知道我是甄丞相的二小姐,那又可知道,我的出身如何?”她问出口,又自己回答,“而今六皇子与八皇子争夺太子之位,我父亲自然是他们要拉拢的头号人物,自古联姻是最稳固的关系结合,也就是说,我们三姐妹中必定会有人与皇族结亲。我母亲乃韩太傅之女,而府中正室夫人贾氏出身低贱,比贾氏所出的大小姐甄容和三小姐甄颜,我的出身更为正统。”
那刺客沉着脸,警告的看了她一眼,却没有放话阻断她说话。
甄榛顿了顿,不再去看那刺客的脸色,自顾自的说下去:“如今皇上与皇后对我恩宠有加,前些日子皇上还御封了一个女官之职给我,想必我不说你也该知道这其中意味着什么。”
甄榛转过脸来,定定的看着那刺客,缓缓地张开了嘴:“那个害我的人,就是夫人贾氏。”
一字一句,语声坚定有力。
就在这时,马车似乎撞上了什么,剧烈的颠簸了一下,让甄榛几欲坐不稳,她身边的春云也剧烈晃动了一下,身体蜷缩在角落里,脸色苍白了无血色,眼睫微微颤抖着,似是睡得极不安稳。
甄榛看了春云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
“贾氏害我,无非是怕我压在她女儿头上,让她们永无出头之日。但是以我之身份,如果你们去找丞相,为了保全我的安危,丞相能给你们的好处,远比贾氏要多很多倍。”她可以加强了最后一句话的语调,那刺客听了,眯起了眼,脸色变得愈发阴沉起来,仿佛山雨欲来即将爆发。
“铮——”
见她还欲开口说下去,那刺客豁然拔剑,剑指着甄榛的咽喉,凛凛的寒光晃过甄榛略显苍白的脸容,目光冷冷的盯着甄榛,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只要轻轻一送,那剑锋就会刺破她的肌肤,割破她的喉管,让她一击毙命,让她所有的努力,一切的爱恨全都化作烟云,不复存在。
甄榛垂下眸,看着牵引着自己命门的利剑,缓缓地,平静的,她再度开口:“你们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无非也是为了一个富贵,倘若干一次就能永享安逸尊荣,何乐而不为?”
分析了一切利弊之后,她抛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大的诱惑——以她的安然,换一生荣华。
在醒来的那一刻,她就猜到了谋害自己的人是谁,当从刺客嘴里得到间接确认,她就开始从己身,他人,以及刺客三方面的利益出发,逐一分析,各个击破。
贾氏害她,是为了争夺地位。
刺客劫持她,是为了钱财。
甄仲秋会花大价钱保她,是为了她本身更大的价值。
趋利避害,贪婪好逸,这是人的本性。
那刺客冷冷的盯着她,摇晃的马车里,那锋利的剑刃时近时远,却分毫不差的扼住她的要害。甄榛说完那一番话,便闭上了嘴,还将身子放松了,缓缓阖眼依偎着车壁,尽量让自己舒服一些。
过犹不及,她该说的,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事便是等着这些刺客来做决定。
那刺客望着她良久,蓦地将剑收了回去。
甄榛暂时松了一口气,不是因为解除危险,而是因为这个刺客已经被她说动了,接下来事情就有可能按照她所预想的那样发展。
没过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那刺客转身下车,接着,她和春云被关进了城郊的一座废弃寺庙里。
暮色渐浓,随着门上的锁链哗啦作响,房间的门紧紧/合上了。
四周顿时昏暗下来。
许久无人居住的缘故,房间里散发着浓郁的霉味,四面密封,唯一的一个小窗也被钉死,整个房间就像一个密闭的暗室,阴冷而潮湿。幸而角落里有些干草,甄榛和春云就被扔在这片干草之上,干草有些扎人,但是隔绝了地面的湿冷,这一点不舒服还算可以忍耐。
甄榛半靠着墙壁,抬起目光瞅了瞅那高高的小天窗,只见外面一片灰蒙蒙,估摸着天就要黑了。
暗叹了一口气,她垂下眼眸瞥了春云一眼。春云半侧着身体,躺在她的身边,脸色苍白了无血色,身体似乎还在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冷的,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北风狂肆,丝丝的寒气从缝隙里渗进来,刮得门窗咯吱作响,于寂静和昏昧之中,显得格外的凄凉。
一个极度压抑的啜泣声低低响起,间或还夹杂着牙齿打颤的声音,仿佛是因为太冷了受不了,又仿佛是因为太过于害怕而惶恐不安。甄榛缓缓垂下眼眸,望着躺在自己身边的春云。
昏暗的光下里,春云的身体不停颤抖着,她哆嗦着嘴唇,小心翼翼得掀起眼皮,看着甄榛,泪眼里写满小心与恐惧。
“小,小姐……”春云抖着嗓子,声音因为深深的恐惧而变得暗哑,她仰望着甄榛,眸底闪烁着微弱的希冀。这些年她留在甄榛身边,一直被甄榛保护得极好,偶尔甄榛上山疗养数月,也会将她的生活安排妥当,她什么都不需要做,便自会有人来照顾她,又哪里遇到过像现在这样直面生死的局面?
她手足无措,脑中一片空白,实在不知道除了等死,她还能做些什么。
可是她不想死,她还这么年轻,还有那么多的好日子没过,甚至她还没有做过一天主子,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这些刺客的目标是甄榛,她只是无意被劫持来的,秀秀不就是跑了吗?换句话说,是不是只要甄榛在他们手里,就可以放她一条生路?
她开口,就是想问甄榛这个问题:如果可以,让甄榛求一下那些刺客,求那些刺客放过她。可是真的开了口,她又有些不敢问,怕甄榛不会帮她,那么她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在春云的角度,她只能看到甄榛曲线秀美的下颌,甄榛的下巴与脖子形成孤傲料峭的弧度,彼时看起来,她整个人透出一种冷峻的气质,仿佛未开锋的宝剑,锐光隐隐,锋芒暗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