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温衡负手而立在殿中。
温孜言缓步而入,恭恭敬敬的屈膝跪地:“儿臣参见父皇。”
温衡回头,不温不火的扫了他一眼:“起来吧。”
温孜言僵直的跪在地上,头压得极低:“儿臣不敢。”
而后便听头顶传来一声淡哼:“你还有何不敢的?你现在的胆子可大着呢。如今这江山都是你的,朕这个父皇在你眼中也不足轻重。”
温孜言挺直脊背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一下,这一次,他的确无言以对。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硬,温衡坐回软榻之上,无奈一叹,再次开口:“为了一个女人挑起战火,你是越发的出息了,如今浣邺与北盛同时发兵,燕国腹背受敌,朕将江山交给你,你当真对得起朕的信任。”
温孜言信誓旦旦回道:“孩儿知错了,孩儿即刻出征,势必将丢到的城池夺回。”
却只换来啪的一声重响,温衡一掌重重落在面前桌案之上:“朕的话你是当真听不懂,还是在与朕装糊涂?将你偏殿中的那个女人送回北盛去,君修冥自然会撤兵的。”
将她双手归还,那不就等于他不战而败吗,温孜言自然不会受这等窝囊气:“父皇可还记得十年前出使梁国遇到的那位梁朝公主?她在那时本就是孩子相中的妃子,孩儿怎能将自己的妻子双手送给他人。”
他冷声质问:“难道她比你的江山还重要?”
温孜言反唇相讥:“父皇当年不是将娘亲看的比江山更重吗?父皇也曾为娘亲挑起战火。”
“你放肆!”温衡大怒,这话由温孜言口中说出,简直大逆不道,作为儿子,他并没有资格来评断老子的是非。
温孜言自知说错了话,急忙低下了头。
沉寂半响后,温衡微叹:“朕为你娘所做的一切,从未后悔过,若一切重来,朕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那是因为你娘值得。温孜言,你觉得一个亡国公主值得你为她征战沙场吗?她根本就不属于你。”
温孜言固执回道:“只要打败君修冥。她就会属于我。”
温衡无奈摇头,温孜言向来独断专行,又太过自负,他想做的事,即便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劝不动,若不付出代价,只怕他是不会意识到自己错了。
“好吧,既然你一意孤行,朕也不再劝你,朕只希望你不要错的太离谱。”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亏欠这个孩子,是以事事顺着他的心意,他的自负狂傲,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有一定责任,所谓养不教父之过,便是如此。
“君修冥这个人,你对他了解多少?短短十日内便能攻克五座城池,此人决不可小觑。”
“他的确是人中龙凤,孩儿却已有必胜的把握。”温孜言缓缓起身,来到温衡身前,继续解释:
“父皇说孩儿为了一个女人挑起战火,那君修冥又何尝不是。她是孩儿看重的人,但同时,她也是君修冥的软肋,孩儿手中握着这张王牌,君修冥怎能不败。”
温衡凤眸微眯起,指尖随意的敲击在光滑的桌面上,忽而一笑:“看来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深爱连她。”
温孜言不解的看向他,“父皇何出此言?”
他说罢,手掌重重的拍在温孜言肩头轺:“爱绝不是利用,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
转眼间,又是几日过去。
听闻温孜言这些时日都很忙,似乎在安排着边境作战的事,所以并没来找过她。
君雯时常来,因为在这燕国的皇宫,她们就像两个相依为命的冬菇,时常靠在一起,说些以前的事情。
安笙半依在窗棂前,呆呆的望着窗外:“人间四月芳菲尽,时日过了,便只能随水逐流,真是可惜。”
“桃花谢了,还有荷花,荷花谢了还有菊花与秋海棠,即便是寒冬之日,仍有红梅傲雪,花谢花开,都是自然定律。”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
安笙回头,只见一身杏黄蟒袍的温孜言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她眸中闪过短暂的错愕,而后清冷一笑:“殿下今日不忙朝政了吗?”
温孜言来到她面前,唇边掩着笑,面色却极是认真:“本王今日来此是要告诉你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希望先听哪个?”
安笙微眯着美眸,仍随意的望向窗外:“反正都是要听的,倒也无分先后,殿下随意便是。”
她说的轻巧,隐在衣袖下的手掌却已经紧蜷起,她知道温孜言接下来的话一定和君修冥脱不开干系,难道他来了吗?来接她回家?!
那么,他知不知道她已经等了他太久太久。
“君修冥的五十万大军聚集在两国边境,短短十余日已经攻陷边境五城,燕国绝不能再坐以待毙,本王三日后便会派人出征。”
燕国与北盛正面交锋已无可避免,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谁胜谁负,大概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温孜言邪魅一笑,两指勾起安笙尖小的下巴:“你是不是很希望燕国落败?”
安笙紧抿着唇不语,时到今日,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她只是心疼他,为了她而兴兵伐燕,战争一起,民不聊生,真的值得吗?
她侧头摆脱他的钳制,淡声询问道:“这算是好消息吗?那坏消息又是什么?”
温孜言继续道:“君修冥求娶了浣邺国君的女儿,浣邺国出兵二十万干扰我朝西北边境。”
安笙冷然一笑,难怪温孜言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原来是腹背受敌。
虽然她知道君修冥求娶西凉公主不过是被情势所迫,可心中还是有莫名的酸楚。
温孜言冷嘲热讽道:“怎么?难受了?你不过离开他月余而已,他便要迎娶别的女人,这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安笙并未否认,反而坦坦荡荡的点头:“是啊,这里的确有些疼。”
她如玉的指尖轻轻点了下心口的位置:“我想要的良人,他不需要文韬武略,也无需身份尊贵,我只要他一心一意只爱我一人,只属于我一个人。”
温孜言幽沉的眸光紧盯在她伸手,沉默不语,似有所思。
“殿下口口声声想要得到我,那么,殿下可否愿意为我休了太子妃与宁侧妃,并对天起誓,此生绝不纳妃?”她的确是将温孜言问住了。
休掉宁妃,此生不再纳妃,他并非做不到,只是,他绝不能对沈惠始乱终弃。
一来,他们青梅竹马,多年的情意并非朝夕可以动摇。二来,她也从未做错过什么,即便是休妻也要有个理由。其三,他对她也狠不下心,那样无辜而又柔弱的惠儿,他怎么舍得伤害她呢。
温孜言承认,眼前这个女人对他的确很有吸引,因为这是他思念了数十年的女人。
见之不忘,不过他从未看懂过她究竟是怎样的女子。
她可以冷漠,可以深情,可以脆弱,也可以决绝,她就像罂粟一样,名字是毒却让人上瘾。
对于温孜言来说,她就像是窗前的月光,让人神往。而沈惠却是心头的一颗朱砂痣,同样难以割舍。
安笙凉薄一笑,身子懒懒的依在窗前:“怎么?做不到吗!殿下还是舍不得你的太子妃吧。如此看来,殿下对我的情意也不过如此。”
而温孜言突然抓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揽,将她整个人困在怀中:“这只是你对本王的要求,本王应不应又是另外一回事。”
安笙并未挣扎,她越是反抗,只会越激怒他而已。她冷傲的扬起下巴,凌然的看着他,却已暗中运用内力。
温孜言并未继续有所动作,只是温怒的凝视了她片刻,而后转身摔门出去了。
三日时光一晃而过,温孜言并未亲自前往边境,而是排了沈惠的弟弟沈寒为主帅。
安笙得到这样的消息高兴坏了,因为她终于可以回到他的身边。
启程那日,温孜言来相送时,端看她半响,最后只丢下一句:你现在不愿嫁给本王,本王不逼你,但你终究会是本王的女人。
车行月余左右,他们终于来到了两国边境。
安笙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遥遥的看着故土,身居高位,似乎北盛皇朝的万里河山就被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