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安笙泣血的控诉,他只能痛苦的低喃:“我不想让你死,也不想让她死,丫头,可朕没有办法。”
她停止了笑声,突然又安静了下来,剔透的泪珠,滴答滴答的顺着苍白的面颊落下来。
她无辜的看着他,楚楚诱.人的模样,唇片轻微的颤动,声音都是轻飘飘的:“皇上,我们的无忧在天上会孤单的,会害怕的,我们去陪他,好不好?”
伴随着她声音而落的,是冰冷的宝剑刺入了君修冥身体。
他不躲不闪,任由着月光剑刺穿胸膛。
他的目光迟疑的落在胸口处,宝蓝色剑刃插在明黄的龙袍之上,鲜红的血珠沿着剑刃一滴滴落下来。
而她握剑的手,却在不停的颤抖着:“对不起,只有这样我们才会没有任何人打扰的永远在一起。”
“皇上!”端着药进屋的常德大惊失色,一拥而上,却被君修冥厉声阻止。
“别过来,都给朕滚。”嘶吼之后,他低敛的眸光微微抬起,他看着她,眸光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水。
他对她笑,低低的说了句:“好,朕去陪他,可是,丫头,答应朕,你要好好的活着。”
安笙握剑的手,无力的滑落,她哭着,哭的格外凄凉,在他们两人之间,她必须做出选择。既然他那么的无情,这个江山换一个人又有何妨?
君修冥的手掌捂住伤口的位置,胸膛中跳动的心脏,痛的几近抽搐。
从没有一次如此刻般,彷徨而绝望,为什么,他再也看不清他与她的未来?
那些他早已为她规划好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是不是,他们已经走到尽头了!
她凄然一笑,依旧倾世绝美,而那抹笑靥,却空洞的可怕:“君修冥,我与你之间的感情,也只能来生再续了……”
说着,安笙便将手中匕首欲要刺入自己的腹中,与他同归于尽。
却在最后一刻,君修冥徒手握住了她的匕首:“丫头,你可知,朕很清楚这次你回来的目的。
朕只是在赌,赌你会选择他还是朕,即便你选了他,朕也不怪你,其实金陵城那边的消息,朕已知晓了。所以一直以来,朕才在淮州并未启程回京。”
安笙微微的错愕,踉跄的退后了几步,原来他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却还一直陪她演着这场戏。
君修冥发狠的将插在胸膛中的宝剑拔出,血柱喷涌,他的身体倾倒而下,人跟着昏死了过去。
“君修冥!”安笙痛苦的呼喊一声,看着他在自己的眼前沉重的倒了下去,心脏传来窒息的疼痛。
这真的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而紧接着,便是常德尖利的痛呼:“皇上,皇上!”
一时间,屋内混乱一片。
夜,寂静幽深。
当君修冥再次醒来之时已是隔日。
常德走上来,将温热的汤药递到他面前:“请皇上趁热将药喝了。”
君修冥眸光微敛起,犀利的眸光透着骇人的寒:“太后救出来了吗?”
只有将王氏救出来,那边王氏一族的人才不敢轻举妄动,而王氏终究是女人,只怕在知道白偌贤的真实身份后,心也就跟着软了下来。
常德皱了皱眉,淡然的回道:“太后娘娘已经被安置好了。”
君修冥点了点头,而后掀被下床,剧烈的动作毫无意外的扯痛了伤口,他手掌紧捂住心口,剑眉冷冷的挑起。
常德惊慌失色,忙起身搀扶:“皇上现在万不可乱动,伤口离心脏只有寸许的距离,绝不可再扯裂。”
君修冥垂着头,冷笑着呢喃:“她若真想要朕的命,那一剑怎么会刺偏呢。丫头她,还是心软了。”
常德焦虑道:“皇上,微臣扶您躺下吧。”
君修冥冷漠的推开他,问道:“丫头人呢?”
常德闷声不语。
君修冥恼火,隐隐感到不安,低吼一声:“哑巴了吗?朕问你贤妃呢?”
常德老实的回答:“被太后以弑君之罪打入天牢了。”
君修冥拧紧了剑眉,又道:“摆驾。”
“皇上……”常德躬身上前,刚想开口规劝,却被帝王一个冷眼噎了回去。
帝王的驾临,在天牢中引起了小小的躁动。
君修冥一身明黄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格外刺目。
他所过之处,衙役扑通扑通如下饺子般跪倒了满地,自北盛建都以来,君修冥还是第一位进入天牢的皇帝。
安笙被关押在天牢最深处,那里见不到一缕阳光,死静的可怕,空气中散发着一种腐朽让人作呕的味道。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君宁建造的天牢,安笙就靠坐在角落中,身下铺着脏乱的枯草。
她很安静,安静的就像一尊风化雕像,连睫毛都不眨一下。
一头青丝披散在腰际,衬得肌肤苍白如纸,她靠坐在那里,身上似散发着淡淡的殇,有一种凄凉而绝望的美。
伴随着锁链落地的哐当声响,君修冥一脚踢开监牢的门,他将安笙从角落中拉了起,紧拥在胸膛之中。
“丫头,对不起,让你受苦了。”他温热的手掌抚摸着她毫无血色的面颊,触手的温度是冷的,好像抚摸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终于有了反应,纤长的睫毛轻颤着,在苍白的肌肤上投下一片暗影,透着几丝鬼魅深冷。墨色的眸子是空洞的,眸光散落着,没有一丝焦距。
她笑着,唇角轻扬起,出口的声音,比她身体的温度还有冷上几分:“臣妾弑君犯上,罪有应得。不知皇上打算何时将臣妾处决?”
该做的她已经为白偌贤做了,而死没死却是他的命,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去决定各自的命运吧。
她累了,忽然间好想就这样一觉睡过去,永远都不再醒来。
君修冥高大的身体微微一颤,微眯的凤目,溢出疼痛:“丫头,你知道朕不会杀你的,朕舍不得的。”
安笙迟缓的抬起眼帘,深不见底的墨眸终于有了一丝光亮,那光亮越聚越多,最后凝聚成大颗的泪珠,悄然无声的划落。
每一颗泪珠都带着炙热的温度,如同落在君修冥心头,灼人的疼着。
他托起她的小脸,低头去吻她脸颊的泪,却被她侧头躲闪,淡淡的气息,那般的冷漠。
“皇上杀不杀臣妾,都已经不重要了。臣妾的心已经死了,留下的不过是一具空壳,你杀我,便是给我一个解脱。
你若不杀,我不过是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安笙的声音很轻很轻,可是,在死寂的天牢深处,却格外清晰,甚至带着回声。
而她一字一句,都好像砸在他心上,痛吗?呵,不,不痛,痛到麻木,就再也感觉不到痛了。
“丫头,没有心不要紧,朕会一直守在你身边,朕会将你的心找回来。”他将她轻拥在怀,温柔的轻哄,如同曾经。
“丫头,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他说罢,紧紧的牵住她的手,向外走去。
安笙并没有挣脱,安静的,顺从的任由着他牵扯,只是,他刚迈出两步,跟随在身后的安笙却突然摔倒在地。
柔嫩的肌肤被粗糙坚硬的磨破,沙土嵌在肌肤上,与血肉模糊在一起。
安笙苍白着容颜,神情依旧是淡淡的,甚至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好似她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
“丫头!”君修冥惊呼一声,半跪在她身前,此时,才发现安笙脚上拴着沉重的脚镣,并且,这并非是普通的脚镣,而是狼牙镣。
普通的脚镣,不过是防止罪犯逃跑,而这种狼牙镣内侧镶嵌着如狼牙般锋利的锯齿,只要犯人双脚移动一下,就会被锯齿割开腕间的皮肉璧。
君修冥刚刚那一番剧烈的扯动,早已让安笙一双脚腕血肉模糊一片,暗红的血液顺着赤果的玉足一滴滴落在漆黑的地面上,像极了地狱中妖娆盛放的曼珠沙华。
君修冥的目光死死盯着安笙的脚腕,一点点的冷寒,最后,冷到冰点,化为一声怒吼:“谁让你们给她上刑的?”
这一声吼,将狱官吓的屁滚尿流,跪在地上咚咚的不停的额头:“回……回禀皇上,按规矩死牢中的犯人都要带上狼牙镣……”
“北盛皇朝的规矩是你定的,还是朕定的!”君修冥阴冷的丢出一句,明黄衣袖下的拳头紧握,发出骨节撞击的嘎吱脆响:“来人,将这奴才拖出去,杖毙。”
“皇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死寂的监牢中,发出杀猪般的哭喊声,一直到那狱官被御林军像拖尸体一样的拖走后,才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监牢内外狱卒跪了满地,每个人都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所有人都知道那狱官死的冤,却无人敢冒死出头,即便是一旁的常德都没有劝半句。
君修冥一向是冷静理智的人,但安笙却偏偏是他的不冷静,不理智。
事情一旦牵扯到她,便足以让帝王失控,若非是失控,他亦不会草菅人命,君修冥也并不是暴君。
安笙低笑着,绝美的笑靥,同样是无情冰冷的:“皇上何必牵连他人,臣妾罪无可恕,上刑也是理所当然,况且,这些刑具在宁王那里不也是家常便饭。”
她将身体蜷缩成一团,脊背靠上粗糙的墙壁,又道:“臣妾不会离开这里的,皇上还是请回吧,天牢阴气重,是不祥之地,皇上万金之躯,不应该呆在这里。”
君修冥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深邃的墨眸中,眸光复杂的难辨:“安若离!朕若离开,必然会带走你。而你若要留下,朕便留在这里陪你,无论你在哪里,朕便在哪里。”
安笙神色不变,眸中波澜不惊,依旧维持着同一个姿态,而手掌却不着痕迹的收紧了。
君修冥又道:“将钥匙拿来。”
一个狱卒爬过来,战战兢兢的将钥匙双手奉上。
君修冥一把夺过,按住安笙的双脚,想要为她解开脚镣,而每一次,都被她闪躲开,如此反复的挣动,让狼牙镣内侧的齿痕再次深深刺入皮肉中,甚至露出深深白骨。
“安若离!”君修冥低吼一声,将手中钥匙狠狠摔在一旁,这一次,他是真的被激怒了,双眼都是血红。
他心里很清楚,她是想一心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