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大汉的旗幡在过了两年又插在了岩城城楼之上。
十万平叛大军汇合如洪流,一股脑的涌入这座最多不过容纳数万民众的小城。
岩城城如其名,连城墙都是用武威郡独有的砂铁岩林立而成,四处环山居高临下,是万中无一的兵险之地。
平叛大军几乎所有人都摩拳擦掌,等着这最终一战。
历时几年的凉州平叛就在朝夕,而根基远在青州中原各地的营帐里传出不少欢声笑语。
周天虎躺坐在营帐中,身上伤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他体质异于常人,一般人身上的外伤等结了疤痕之后放任其慢慢长好,可他都是手撕疤痕露出新长出来的嫩肉。正因为这在别人眼中颇是古怪的行径,才让骠骑将军笑称他为福将。
营帐之中仅有两人,还一个便是最近在十万大军中头角峥嵘的胡裨将。
两把护手戟插在梨木案板上,梨木虽不比千金难求的蟠龙木和昆仑木,可在任何一处府邸庭院中都是让那些商贾官宦小心保养的稀罕物件,梨木本就易腐易碎,两把断人筋骨的精钢戟月牙刃挂在梨木面上皱起零散木屑。
周天虎睁开眼,看到这暴殄天物的一幕呲了呲牙。这梨木案板是缴获叛军的物件,他非爱这些物件的人,就算胡裨将当他面把这梨木拆了他也最多瞪上两眼,心里连点涟漪都不会泛起。
胡裨将两腿抬在梨木案台上,四仰八叉的躺在帐中支架旁,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道:“周将军,打完这仗我们就能回去了吧,家里婆娘可是想我想的紧,孩子在见不到他爹都得以为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了。”
周天虎笑了笑道:“打完就回家!”
说完之后,这个笑比怒多的讨逆将军心里默念道:“已经死了太多人了,就让活下来的人安稳回家吧。”
岩城一座在群山缝隙中夹生的小城容不下十万军马屯备城中,虽然名声平庸但兵法谋略兼备的骠骑将军也不会傻到把十万人都塞到这座城里。
宁险城由骠骑将军嫡系的一名八品将校把守,驻兵八百,多骑少步,这是为了大军生命线的粮道能够无阻的进入岩城前线。而另一座必经之路上的武安城则交给了轻车将军谭有为麾下的部曲戍守,这种内部的斤斤计较和暗藏玄机的你来我去林兴风熟稔的很,比他带兵打仗的功夫还要精深的多。
这种滴水不漏的安排让心有腹诽的严晏等其他山头无话可说,而林兴风和骞婴就可以专心谋划如何打这最后一仗。
岩城附近几座高可窥城的山峰上就驻有营帐,其中可将整座城池窥探一览无遗的山头由青州嫡系精锐把守,更有临时搭起的烽火台,只要有任何叛军迹象整座岩城上空都将被火光映红。
躺在城中废弃府宅里的甘宪伤势严重,旁边只有老者一人,中坚营伤亡不提,但是家族为他拨来的十几名家将都死的只剩一人,也就难怪躺在床榻之上的他面如死灰,毫无生气了。
一想起云向鸢那张可憎面孔他呼吸便急促起来,早就尝遍世间酸甜苦辣的老者也不好言劝慰,别人不知这位玉树临风的甘家弟子脾性如何,他却了如指掌,说些连他自己都不信的宽慰言语只会更激怒甘宪。
骑都尉驻扎在岩城外唯一算得上宽阔的空地,顺带着把侯霖部从也都带了过来,如今大战在即,骠骑将军不想在这种零碎小事上面徒费心神,也就随着侯霖去了。
一如往日的劈剑挥剑,侯霖身上汗珠如滴水,两条以前看着纤细的臂膀如今也线条分明,有了饱含力量的紧绷起伏。
王彦章抱着银枪坐在一旁,而不知前些日子去哪的秦舞阳被像只苍蝇环绕身旁的云向鸢搞的深厌其烦,只知秦舞阳姓氏的云向鸢笑的发贱,有一句没一句的在那嘀嘀咕咕,荣孟起眼不见心不烦在营帐里歇息,这一和睦画面不知能维持到几时。
少了严虎的左都营士气未免有些低落,底子在千潼峰的弟兄见到曾经的当家战死沙场,不少都打了退堂鼓,既然严虎死了他们也就没理由在留在这里卖命,这两天陆陆续续走了百来号人,一直亏损战力的侯霖也不做阻拦,将所剩不多的银子分发下去给这些弟兄做了盘缠。
好聚好散,没啥不好。
谁都不知道,这十万将士包括位高权重的骠骑将军在内,命运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连同着整个凉州七郡,都将有一个新的格局。
落日余晖洒在浑身浸湿的侯霖身上,秋日烤到人身上不暖亦不冷,秋芒在长剑上面快速划过直到剑尖,如星光璀璨。
比起之前不论心性还是表情都要坚韧太多的侯霖收剑盘坐在地上,望着炎炎红日发呆。
这一日,是泰天四年秋天的霜降。
天水郡平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