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是来请父皇示下,今年的大祭一切从简,不宜铺张,以节俭为主。西北大旱,江南雪灾,边关战事吃紧,都需要银两。”
圣人心里就不高兴了,这种事情哪里轮得到他来提,户部都没叫穷,他一个管礼部的操心这么多做什么,况且祭祀这些事情都是有一定的礼制,有些东西是不能少的,一年就一次的年节,还从简?从简那也是他这个爹先说的,哪里轮得到他来说!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就拟个折子过来。”圣人面上不显,仍是笑着说:“既然是从简,元月里你母妃的生辰也就在宫里吃个团圆饭,不要再铺张了,老七你要带头,为兄弟们做个表率。”
一顶高帽戴下来,七皇子表示这样的偏心还能更明显一些吗?
厉出衡早起用饭时,与杜且提起长公主府的事情,杜且淡淡地回道:“公主那样的性情,会出这种事情也是难免的,她对清远侯一往情深,想快些嫁过去也是正常的,只是怕出了这样的事情,纪太夫人不会让她进门,不管这件事最后的责任在谁身上。”
“你对汝阳公主倒是很了解。”厉出衡把她揽到身前,“那你猜猜,为夫会怎么办这件事情?”
成了亲之后,厉出衡对她想搂就搂,想抱就抱,想亲就亲,当着白芍她们的面也是毫无禁忌。
杜且推了他一把,可完全是无用功,遂又睨了他一眼,“公主无非是急着嫁人,难道她还能杀人不成?”
“她不杀伯仁,伯仁因她而死,她总该为这件事情负上责任。而且她全无悔改之意,仍是坚持不能停工,裴尚书大为恼火。眼下刑部和大理寺的结论还没出来,裴尚书不敢发难而已。”
“她还做了什么吗?”杜且心下有了计较,裴尚书之所以保持缄默,是因为他手上有不利于汝阳公主的证据,但因为杨昭默那边的供词没有出来,他不能提前拿出来,一旦杨昭默给了假口供,又是另一性质了。事情的关键还在于杨昭默会给出什么样的供词。可不管他怎么说,汝阳公主都难逃责罚。
厉出衡偷得一记香吻,笑得像只餍足的猫儿,“她做过什么为夫都不太记得住,但我记得她在虞大将军府当众给你难堪,但凡是欺负过你的人,我都不会让她好过。太子、公主亦是如此。”
杜且僵了半晌,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地开口道:“为了我吗?”
“放心,我有分寸的。”厉出衡感觉到她的身子微颤,用力抱紧她,“我不会再让他们有伤害你的机会。”
杜且捏着拳头轻打他的后背,嘴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曾经受到过许多的伤害,来自太子、汝阳还有纪澜,可她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人保护她,没有人安慰她,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连永儿都被带走了,那是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希望,她无力反抗,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被家人欺骗,被爱人遗弃,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个人,因为她受到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委屈而心疼难过,至少在她看来这些委屈无法与前世相比。
“傻姑娘,这是我应该为你做的。”厉出衡轻抚她的背,让她平息,“只是为夫的力量还很薄弱,还不能完全让你可以不受到伤害,但是给我时间,我会给你一世安宁。”
杜且点头又摇头,眸中含着热泪,感动而又心酸。上天终是待她不薄,没有让她再经历一次过往的苦难。只是她很遗憾,曾经错过这么好的儿郎。还好现下还不算晚,她还有一世的时间。
厉出衡走后,杜且把嫁妆的册子又点了一遍,给各府的年礼都差不多安排妥当,就是给太傅府的年礼她还没有完全理出来。给甘赋冲的礼应该是最大的一份,而她至今都没有到太傅府去问过安,听阿松说甘太傅是一个和蔼的老先生。
白芍拿了热水进来,对她道:“那个何氏又往咱们院张望,贼头贼胆的,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她养的那两个姐儿也是一样,小的还好,大的还总打听你平日都吃什么穿什么,用的是哪家的脂粉,告诉她了还要打听价钱,太小家子气了。”
“你拿两罐我用的面脂过去,英姐儿和薰姐儿各一罐,另外再拿一盒上次嫂嫂给的胭脂给薰姐儿,薰姐儿要大一些,也该开始打扮了。”杜且不想把府里的关系搞得太僵,厉氏在大梁是世家的典范,若是她一进门就和婶娘关系紧张,岂不是又落人口实,“还有,等厨娘把栗子糕做好,给何氏送一盘过去。”
“二娘干嘛对她们这么好!”白芍愤愤不平。
“一家人总要和和气气的才好。”相较于以往在清远侯府,厉宅算是简单许多,不过是一个贪婪的婶娘和两个未出阁的姐儿,不像清远侯府一堆的姨娘美妾和她抢男人。
用过午饭,虞氏就来了。
她带了杜乐从庄子里带来的冬笋和野味,“公公让我带过来的。”
杜且刚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生怕有毒似地,敬而远之,撇嘴道:“前日听说还和厉郎喝酒了?”
虞氏说:“不仅如此,连三娘都回来了。”
杜且眉心微蹙,“他打的什么主意?”
回想前世最后是杜乐嫁给厉出衡,杜且心中涌起阵阵不悦,杜乐只比她小三岁,可却迟了整整十年才成亲,一个女人可以耗尽最美的华年,枯等着一个男人的到来,可见在她心中把厉出衡置于怎样的位置。而厉出衡呢?他那时已是权倾天下的右相,却唯独娶了年华已逝的杜乐,可见他对她也不是全然无情。若是像纪澜所说的,厉出衡娶了杜乐又对她各种冷漠,那为何要空出十年的光阴,这当中一定有什么是纪澜不知道的。能有多大的仇恨,为了毁掉一个人的一生,而赔上自己余生的光阴。
前世种种,她已无从知晓。而这一世,她不会让杜乐有这个机会。
“你还不知道谢家五爷和阿战交好的事情吧?”虞氏说:“公公兴许是看上他了,想把三娘嫁过去。这几日只要谢桐一来,他就让三娘去鸣金院。”
杜且惊讶地苦笑,很难描述她此刻的心情,她可以理解杜如笙想让她委身于太子,毕竟太子位高权高,她就算出身低一点,但只要能得太子的宠爱,她的未来就是可以预期的,可是杜如笙凭什么认为他能把一个庶女嫁给宁国公府的嫡孙。姑且不论杜乐的样貌品行如何,单以杜如笙数月来的所作所为,朝堂上的这些人精,有几个会把他放在眼里,想和他结成儿女亲家。
可这话杜且不能当着虞氏的面说。
“嫂嫂有想过分府出来单过吗?”
虞氏楞了一下,笑道:“有些话我还没对别人说起过,不过既然你问过,我也不怕和你直说。目下阿战是去了羽林郎,有祖父提点着,升迁会很快,不出一年,就算不能掌一方兵事,但也能被外放出去。到那时,我就与他一同前去,过个几年回来,他的品级定是在公公之上,分府单过也是理所当然。”
虞氏有这样的打算,不愧是出身大家,不受现状的束缚,步步为营。杜且自认没有虞氏这样的大智慧,经历过一世的煎熬,认清了每个人的嘴脸,就更没有那份容忍的心思。
杜且叹道:“我如今不怕父亲对厉郎不好,就怕他对厉郎太好,总觉得他不是出自真心,而是别有目的。”
“厉郎已是你的夫君了,一切成为定局,他还能做什么?”虞氏也有隐忧,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就不能说出来吓唬杜且,若杜如笙是真心为杜且好,那她不就成了搬弄是非的长舌妇。再怎么说,她始终是杜家的媳妇,杜且和杜如笙才是父女。
虞氏坐到黄昏才走,和杜战一同进的家门,跟在后头的还有谢桐。虞氏对他已是司空见惯,准备饭食的时候,她也会多备上一份,以免他突然袭击,手忙脚乱。还好他吃得不多,就是酒喝得多,但谢桐都会自己带酒。
杜战牵了她的手,笑眯眯地说:“阿墨你来,从明日开始,景元也要去羽林郎了。”景元是谢桐的表字。
虞氏深深地看了谢桐一眼,谢桐噙着笑缩了缩脖子,心虚的意味再是明显不过了。
趁着杜战去内室更衣梳洗,虞氏示意谢桐单独聊聊。
“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我一直在想,你为何缠着我家夫君不放。”虞氏说:“以谢家在朝中的地位,你想去哪里都是很简单的事情,可你怕被人看出意图,也就呆在齐王管辖的工部,可也只是个虚名,如今让你找到机会去羽林郎了,可谓是目的已成。”
谢桐摸了摸鼻子,“让嫂嫂看出来了。不瞒嫂嫂,虽说我是右相之子,可毕竟与齐王殿下牵扯太多,圣人不会愿意看到谢家有人从军,在军中论出资历,从而成为威胁。”
“我可以当成不知道这件事情。”
谢桐很识相地说:“嫂嫂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小弟必定肝脑涂地。”
在厉出衡收拾东西准备回府的时候,刑部和大理寺送来了杨昭默的供词。
厉出衡复又坐起来,认真地读了一遍,裴襄正好也阅完走出来,面色凝重地对他说:“今夜怕是又不安生了。”
厉出衡淡道:“叔父不妨禀报齐王殿下,让他心里有个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