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死后,到了入冬前王秀才娘也下世了。
王张氏走夜路把腿摔断得了破伤风,到了第七天夜里就走了。刘玉琼得到婆婆患病的消息,在三天前就带着闷娃赶了回来。她和一般庄稼户的媳妇一样,伺候在婆婆炕前给她端屎倒尿。闷娃还是头一次见到奶奶,当刘玉琼把他抱到奶奶身边时,闷娃歪着头好奇地问道:“娘,这老婆婆是谁?”王张氏摸着闷娃的头,眼泪沽沽地流了出来。闷娃都会走路了,她做***还是第一眼见到。闷娃长得跟他爹小时候一个模样,圆圆的额头往外突着,一双大眼睛亮而有神。看着淘气可爱的孙娃,王张氏不由地想到了儿子,这娘俩回来了儿子却没回来。王张氏歪着嘴喃喃地问着刘玉琼:“拴子呢,他人在哪哒?”
王秀才的离家出走,刘玉琼一直瞒着公公婆婆。老两口已是土埋脖子的人了,她不愿他俩再为儿子担惊受怕的,她只好扯着慌安慰着婆婆:“娘,拴子去外地公干了,过些时候就回来了!”
王张氏目光呆痴地看着窑顶说:“当他回来,怕是见不到娘了……”
王张氏预感到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她临死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见儿子最后一面,知道见不上儿子她也就死了心。还有一桩事像磨盘石样在她胸口压了多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临闭眼前她想看到这桩心事能有个圆满的结局,这样她在九泉之下也就没什么牵挂得了。当初拴子的婚事刘秀才一直都没答应,他为这事生了他老两口的气,在村里见了面也不答理她和拴子爹。儿媳为这事也跟她爹闹翻了脸,再也没回过娘家。她老了就要走了,临闭眼前想劝劝亲家让他认回这个女儿,这样闷娃也就有姥娘家了。王张氏握着刘玉琼的手说:“媳妇,还没回娘家吧?”刘玉琼含着泪点了点头。王张氏吃力地叫着蹲在窑门口的老汉:“他爹,你去把亲家公叫来,就说我想看看他,给他拉拉话!”
王春卓蹒跚着来到了刘秀才院门口,他在院门口踱来踱去却没敢走进来。刘秀才正在院子里劈柴,一转身冷不丁看到了王春桌,他心里一惊走过来问道:“有事?”
老汉生性木讷平时言语也不多,看着亲家公严肃的样子,他紧张的不知该怎样开口,心中一急竟然扑通一声给刘秀才跪了下来。刘秀才吓了一跳,生气地说:“你这是干啥,快起来!”
老汉哆嗦着站起来,断断续续地说:“……拴子娘不行了……想见上你一面……”
刘秀才略为迟疑了一下说:“你先走,我换件衣服随后就到!”
刘秀才前几天听村人说王秀才娘病了,没想到这么快人就不行了。他得去见她一面,尽管王秀才和女儿把生米做成熟饭丢尽了他的脸面,论辈份和人伦他怎能答应他俩的婚事。他虽说没答应,他俩还是把事给办了。这些年他心中的气也渐渐消散了,早已从心中原谅了这俩悖逆之人。女儿是他的亲骨肉,他不能不认!外甥还小,不能没有姥娘疼着。再说王春卓老汉年纪大了,要不是心中憋屈能急得给他跪下来。刘秀才猜到王秀才娘是因啥事叫他过去的,她一个将死之人不愿把心结再带到棺材里,这才打发老汉过来叫他。刘秀才回到屋里换了件青布长衫,急匆匆地向王秀才家赶去。
刘玉琼抱着闷娃早等在了院门口,王张氏在老汉的搀扶下也来到了院门口,一家人像迎接贵宾样等着刘秀才的到来。刘秀才远远看到这家人都站在院门口等着他,他不由得自责起来。这么多年了,他不该死犟着不理这老两口。娃娃做错了事,管老两口啥事!可他就是抹不下这张脸,不愿承认他俩是他的亲家。刘秀才走到院门口一把扶住王秀才娘,埋怨道:“你这身子骨还出来干啥?”
王张氏哆嗦着身子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没到过我屋里喝过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