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瓜甜,捏把芝麻捏点盐,
菊花敢为好过年。
蹬一脚,耍一拳,
过它妈的是啥年?
唱完后,这两个小家伙故意用眼角瞟了爹一眼。一听这歌进财就知道,两个娃娃又想他们的娘了。他俩在用儿歌提示他,他当初答应过过年时要带他俩去看娘的。进财没想到他随口一句话,这两个小家伙竟牢牢记在了心里。大过年的进财也不好发火,他无可奈何地说:“你俩快吃,吃完到村里找娃娃们耍去!”
敢为放下碗就拉着菊花出去了,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他俩还没有回来。进财找遍了整个村子,也没找到他们。到了后晌太阳快要落山时,刘马氏一手牵着一个从院门里走了进来。原来他俩竟背着他,跑到越虎家里看娘去了。刘马氏走后,进财拿过扫帚佯怒着要打菊花和敢为,他发着火说:“谁让你俩去的?咋这么没骨气?”
敢为眼里噙着泪把菊花拉到身后紧紧护着她,说:“爹,你要打就打我,是我带着妹妹去的。”敢为说着转过身子爬在炕沿上,等着爹手里的扫帚把落在他的屁股上。进财心想这事怎能怪敢为,他不也在整天想着燕儿嘛,何况两个娃娃。进财叹着气放下手里的扫帚说:“以后没有我的话,不许你俩去!”
进财想燕儿想得都快发疯了,不知道这几个月她在越虎家过得怎么样,是胖了还是瘦了,他们一家有没有刻薄她。过了一会儿进财忍不住悄悄问敢为:“你娘在越虎家过得咋样,是白了还是黑了?”
敢为眨着眼睛说:“没有白,也没有黑!”
进财想知道燕儿有没有怀上,他拐弯抹角地问着敢为:“你娘吃‘胖’了没有,肚子有没有大起来?”
敢为手抓着衣角一五一十地说:“跟在家里一个样,一点都没变!”
接下来进财想知道两个娃娃究竟是怎么去的越虎家,他问着敢为:“你和妹妹是谁提出来,要去越虎家看你娘的!”
敢为知道爹已不再生他的气了,嘿嘿笑着说:“我看到妹妹想娘想得不行,就带她去了!”
进财心里不由得默默赞赏起敢为来,这娃小小年纪胆子倒是不小!敢一个人带着妹妹跑到村西陌生的家户里去,大了后怕是了不得。也许是刚看完娘回来,敢为兴奋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窑里进进出出地向爹献着殷勤。他一会儿忙着给爹倒水,一会儿又忙着给爹点烟。看着敢为长得虎头虎脑机灵懂事的样子,进财不由得想起了石头,他心里一紧问道:“敢为,你听说过石头吗?”
敢为睁着两只大眼睛懵懂地问道:“啥石头,是青石还是料角石?”
进财摇了摇头,看来这娃的确没听说过这人。可他看到敢为的模样却不由地纳闷起来,天下哪有这样的奇事,两个人竟能长得如此形像,简直是从一棵树上长出来的两片叶子。这两人不但模样长得像,就连谈吐举止也是一模一样!石头可以无所顾忌地带着他,跑到陌生的家户里找食吃。敢为则可以胆大包天地带着妹妹,跑到陌生的家户里去找他娘。这两人从长相到走路的姿势再到做事的气魄和胆识,简直就是同一个人转世。要是回到十几年前,别说进财就是石头看到这娃娃也会吃惊的。他就像他的一面镜子,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蹙无不体现在小小的敢为身上。进财亲眼看到这娃娃的亲爹是那个姓席的后生,而不是他的石头兄弟。他的好兄弟石头眼下究竟在哪儿呢,有没有被官府的人抓住?他是死了还是活着?这一辈子还能再见到他吗?进财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石头,尤其是燕儿不在身边的这段日子。如今他牵挂的就他们俩了,燕儿离他咫尺相隔,只是见不上面而已。而石头却是杳无音信,不知身在何处。当进财清晨起来挑着水桶去井房里挑水时,石头那憨厚而有霸道的模样倏地一下就出现在了他眼前。当他端着碗吃饭时,眼前时不时地闪过石头当年端着碗吃饭的模样。尤其是他带着他吃海带肉丝面时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情景。当夜深人静进财挑灯苦读到“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这样的佳句时,他越发想念石头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少年患难时结下的友情,能终其一生。如若不是石头,进财心想自己也许早都饿死在了逃荒的路上。他和石头是磕过头的兄弟,他曾多次舍命救过自己。这么好的兄弟,他到底在哪达呢?在这强人遍地的刘王坡,势单力薄的他何时才能交到一个像石头这样知根交底处处为他着想的兄弟!
近来进财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地强烈。他感觉石头和燕儿一样,就在他的身边离他很近很近,近得他触手可及。他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飘过来的那股独特的气味。他相信自己的感觉,他相信迟早有一天,他会找到石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