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痛袭来,凶兽撕扯般的分离之痛,拉扯得我此刻十分想撞柱而亡算了!眼前浮现出阿房临了前那张苍白的脸,我惊慌着害怕自己就会如她般就此痛死。
百灵慌得搂着我的头开始哭了起来,一口一声“夫人”,唤得凄厉至极。
我强撑着痛楚,开口道,“快……送我回青鸾宫!”
无论如何我都不愿在赵姬的万安宫诞下我儿的,赵姬从来都不是个宽容大度之人,万安宫内虽静谧,然装潢却如人间仙境般,奢华却主以素色、华贵却不失淡雅。每一样物什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珍惜物件,我若是在她宫中弄脏了些许物什,还不知她到时会对我如何介怀。
痛得半死之际,我诧异自己竟然还会对赵姬有如此想法。
耳畔,百灵只唤人拆了轿内软榻,空留一轿身,着人将我抬了进去,放平躺在轿内,百灵又跪坐于我身侧紧紧握着我的手,急得一边抹泪一边同鼓劲儿。
故而,我未能见着赵姬与吕不韦是如何收场的。
回青鸾宫的路似十分漫长,我生生的将指甲盖都掐成了乌紫色,唇齿紧合咬得满口酸痛。
百灵不忍见我如此模样,只含泪掰开我的嘴,将自己细细的胳膊伸到我嘴边,她抹了把泪,抽泣道,“夫人,您要是疼了就用力咬婢,可千万别咬了自己舌头。”
痛不欲生之际,却是被这丫头只言片语逗得生生挤出一个带泪的笑来,我呜咽道,“我还不会懵到咬舌自尽的地步,你这般大义赴死的神情作甚?”
她亦被我逗得哭笑不是,不待我缓和片刻,又是一阵绞痛,我毫无意识的一口便咬了下去。
百灵痛得惊呼一声,却又怕惊着我,只浅浅一声后便将余下的痛嚎咽了回去,自捂着嘴忍痛,泪眼涟涟,放下手时看着我却是笑的,“夫人您痛就咬我,就像刚才这样,就很好。夫人您别怕,用点儿劲!”
痛尽之余,对于百灵这丫头,满满的是感动。
将我抬回青鸾宫时,精卫几人见状,早已慌乱起来手忙脚乱将我抬回屋内,女医后脚也跟了进来。行人络绎不绝,打水的、熬汤的乱作一锅粥。
阿政也在不多时赶了过来,彼时,女医隔半刻便看一次淌出来的羊水,只说颜色澄澈,可我宫口未开,即便是阵痛痉挛,此刻也唯有忍着。
我疼得泪水直流,阿政坐在我身侧,涨红了眼手都在发抖,他颤抖的手紧握住我的手,亲昵婆娑,言语都有些喑哑,“青凰,别怕,政在的……”
泪水夺眶,听见他颤抖的嗓音,我却莫名的安心许多,即便痛楚依旧,可他说他在,我就真的不那么害怕了。
当日痛了一天,直半夜时分,阵痛又莫名的消失了,可我依旧惶惶不安一夜未眠。
阿政亦抛下手中事,在我身边守了一天一夜,怕我没力气喂我喝糖水、怕我太痛苦握着手陪我说话,直至次日晨间,赵胥唤他早朝该迟到了,他方顶着一双猩红的眼宽慰道,“政马上就回来,你在这里,安心等着政。”
我亦是顶着一双红眼,点点头,目送他出了青鸾宫宫门。
精卫打来热水给我擦脸,她的鼻子都红红的,眼睑下是清晰可见的血斑,也不知昨日带今天哭了多久。
“夫人这孩子怎么就这么难生呢?”说着,指着我的腹部哽着嗓子骂道,“小没良心的,也就知道折腾你母亲,还不快些出来了?要看你娘为你痛多久?折腾得你娘这般凄惨,长大了若是不会心疼娘亲,我可第一个饶不过你!”
我被她逗笑,“你骂孩子有什么用,他还听不见呢!”我嗤笑着,权当苦中作乐了。
女医亦在旁边守着,拿了张帕子递给精卫,“夫人是近来气血虚弱,又受了些惊吓,才将羊水早破了。不是说小公主夜啼扰人清梦吗?倒也极有可能是因此受了些牵连。”
精卫点头听着,茵陈在一旁却不乐意了,“你这庸医怎么说话的?我们家公主怎么了?孩子夜啼不也是常态,这怎么能怪到孩子头上?”
画眉难得上一回道儿,端着燕窝粥进来,尽量稳着语调道,“好了,可别折腾夫人了不是?现如今好生养足了力气,等着夫人生产才是正经的,一天就知道吵吵吵,有何用处?”
说着,画眉将那女医挤开来,女医讪讪的笑了笑,到底退却到一边。精卫怕开罪了女医,又好生招待着女医去用早膳了。
将将用完膳,阵痛又开始发作起来,折腾得我已然麻木。
可这一回,女医一进来看,惊喜道,“开了开了……宫口开了,快些去准备热水!”
说着,一应媵女站在我身旁轮番为我鼓劲,女医不多时更是双手附于我身上,有规律的搡动起来。
万万没想到,痛了这么久,生的瞬间却是短短一瞬,只一刹,孩子滑脱出来,我沉重的身子如释重负,仿佛人都空虚了好几分。
女医笑着抱了孩子给精卫,又为我继续搡了一回,将羊水全然搡出,画眉忙洗了帕子来替我擦身子。
疼痛感觉全无,不待我稍事喘息,却闻精卫说话都变了调,“这孩子,生出来怎么没有哭啊?寻常孩子出世不都是哭着的吗?”
闻言,我紧张得心跳都顿住,只顺着精卫的方向看去,只见她怀抱一浑身血污的婴孩,孩子的头和肚子大得很,四肢却偏瘦弱了些,铁青着脸色动都不动弹一下,状如死羊。
走几近窒息:不会的,明明这些天胎动都良好的,虽比寻常孩子懒怠了些,但到底还是有活动的啊!
绷了一天一夜的情绪就此崩溃,我扯着嗓子哀嚎一声“不……”差点没从榻上掉下去。
女医慌忙往衣襟上擦了擦手就去接孩子,只倒提了孩子双脚,使劲儿在孩子脚心拍打起来,拍了好几下之后,但见孩子眉宇一皱,张嘴“哇……”的吐出一口小小的秽物,“咕哇……哇……”的啼哭起来。
直至听见这一声哭,满屋子的人皆喜极而泣,我更是颤抖着手拭去泪,整个人因着方才的紧张还未能缓过神来。
那女医憨憨的笑着,见着满屋子人激动成这模样,只笑道,“一屋子的小姑娘,也难怪你们慌张了。夫人福气大着呢,咱们的小公子也康健得很!”
闻言,众人皆擦了泪,方欢喜起来。
女医见青鸾宫没个上年纪的婶儿来照顾,便领了精卫和画眉去给孩子沐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