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哲……霖……”元酆帝盯着惊愕的青年,一字一字道,“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么?”
“臣……”哲霖的声音微微打颤,“绝无半句虚言。”
“你——谋害朕?”元酆帝死死地盯着他,然后目光忽地一转,扫视全场,“你们谋害朕?还有谁有分?”
“万岁,袁哲霖奸诈狡猾,他说的话半分也不能相信。”康王妃道,“看到万岁平安无事,臣妇也老怀安慰了。”
“不错!”皇后此时也不得不和康王妃站到同一阵线上来,“万岁明鉴,逆贼方才已经亲口承认,今日惨剧是他一手策划。臣妾和太子也都险些遭了他的毒手……”
“韩国夫人……”元酆帝打断,“韩国夫人是你害死的?”
“万岁!”皇后的眼泪夺眶而出,“臣妾与您夫妻二十余年,臣妾的为人您难道不知道?况且臣妾和韩国夫人姐妹情深,岂有加害之理?袁贼血口喷人,万岁不可受他迷惑!”
“不错!”竣熙跪行数步来到元酆帝的面前,“父王,母后吃斋念佛,修建庙宇周济穷人,怎会做那恶毒之事?定然是这个袁哲霖,先前迷惑儿臣不成,如今又污蔑母后。罪大恶极!”
“我为何要污蔑她?”哲霖挺胸道,“污蔑她对我有何益处?万岁,就连您中毒一事,也是皇后主使。她佛口蛇心,所做伤天害理之事不计其数,康王妃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臣妇……”康王妃似乎是在计算到底应该和皇后联手还是与哲霖合作。要附和哲霖吧,方才已经在元酆帝面前说过此人奸诈狡猾。要否认哲霖对皇后的指控吧,自己早先又已经在全体亲贵的面前揭露皇后害人的事实。当真进退维谷!
议论声,辩解声,咳嗽声,呻吟声,交错在一起。今天的御花园如此吵闹,像是街市?或者,又有点儿像是战场?符雅想起了凉城之围,想起那个黎明,喊杀声震耳欲聋。虽然恐怖,但是却不像眼前的一切叫人厌恶。
他们迟早就会来问她。她是元酆五年镜湖惨案仅存的生还者。她是皇后的心腹。她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那时要说什么呢?真相?谎言?谁会相信?
“小姐!”程亦风不知何时挤到了她的身边,“小姐受伤了?”
她疲惫地笑了笑——才想起两人初次见面的光景,他就来到他的身侧。
“是不是……是不是那个女人干的?”程亦风问,“那个冒充小姐的人?”
符雅一愣:“大人见到她了?大人……大人认出她是假冒的?”
程亦风挠了挠头:“其实开始程某也被骗过去了。她来叫我调动禁军,又警告我千万不可以找禁军副统领裴翌,说那是皇后的心腹。我想,知道皇后这么多秘密的,也唯有小姐。听她说袁哲霖入宫,十万火急,我也顾不得许多,想起兵部尚书虽然无权调动禁军,但是靖武殿大学士三人联名,即可以紧急调度,于是就急急忙忙跑到靖武殿去。那个女子也执意同行。我们一路奔跑……”程亦风忽然笑了起来:“程某虽然一介书生四体不勤,但是那女子竟然一直跑在我前面。我想,小姐就算再着急,也不会像崔女侠一般健步如飞,心里就起了疑。我故意放慢脚步,几次落后,要让她等我。到后来,她有些不耐烦起来,道:‘大人,袁哲霖随时可能动手,再耽搁就来不及了!’我故意气喘吁吁,一瘸一拐道:‘小姐,程某实在是跑不动了,方才好像扭了脚。不如小姐拿了我的印信去靖武殿吧?’那女子想也不想,即刻答应。我便知道,她决计不是符小姐——小姐若是听到程某人扭了脚,哪怕生死攸关,也要先问一声伤得紧不紧要,岂有似她那般,只顾着问我要印信的呢?”
符雅不禁一笑:都说程亦风是个呆子,却也有如此细心的时候。
程亦风接着说下去:“那女子近前来问我要印信,我便喝问她:‘你究竟是何人,要冒充符小姐?有何企图?快从实招来!’那女子先还不承认:‘大人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不是符雅?’我道:‘你不必假装了,程某人若是连自己的未婚妻都认不出来,别说做官,便连人也可以不必做了!我来问你——争得花阴重邂逅——后一句是什么?’”
这不是当初自己为程亦风续的那半阙《满江红》么!争得花阴重邂逅,此时怀抱那时节。他还记得呢!
“那假冒的女子当然不知道。”程亦风道,“这就露出凶相来啦,冷笑着对我道:‘好,算你有本事。我的确不是符雅。不过,皇后今天要重演镜湖溺水惨案却是千真万确的事。袁哲霖已经在水底埋伏,画舫一沉,皇上、太子或者都会性命不保。你何苦计较我是何人?你就当我是一个好心报信的人。快去调兵护驾是正经!’我听她说的越急,就越是不信:‘你真要好心报信,何必装成符小姐的模样?可见是见不光的。袁哲霖诡计多端,你和他一伙也说不定!’那女子愤怒了,冲我恶狠狠道:‘程亦风,我好言相劝,你却苦苦相逼。那便怪不得我了!快拿印信来!稍后,你自然知道我等用心良苦!’说着,她就朝我的胸口抓了下来!”
符雅不禁“啊”地一声:“那……那大人如何脱身?”
程亦风指了指随时准备扑向哲霖的猴老三一行:“我程亦风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不过运气却还不错。不管是官场的浮浮沉沉还是战场是出生入死,总能山穷水尽接着柳暗花明,得到奇人相助——正好杀鹿帮的三位当家进宫来见我,又等不及太监传话,自己硬闯了进来。遇到那女子向我下毒手,他们岂会旁观,便一拥而上和那女子交起手来。我看那女子的武功虽然不弱,但还不能以一敌三,于是没多久便即落败。”
“那她是谁?”符雅焦急地问,“她如何假扮我扮得这么像?”
程亦风摇摇头:“那女子虽然落败,但是三位当家却没能抓住她,让她逃脱了。本来三位当家还要追赶,但是我想,今日御花园里一定要出大事,还了带了禁军来有所防备比较妥当。于是和三位当家赶到靖武殿,拿了紧急调兵令牌,就带兵前来。果然已经出事了。”
这光景,符雅无法将事情的经过细说。何况,元酆帝在喊她:“符雅,他们说你知道真相,你且说说看,当年镜湖之上韩国夫人溺水,是不是另有隐情?”
符雅一凛,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要说什么?她记得耶稣承诺,会把合适的话放在人的口中,只要放胆去说就行了。必是一种解脱!“我……”
才说了一个字,忽然康王妃打断了:“万岁,符小姐的话不可信。她是……”
“符雅当年还小!”皇后截断了康王妃的后半句话,大约是唯恐符雅和自己的关系被揭破。“她怎么记得当年溺水之事?那分明就是意外!万岁,您如此怀疑臣妾,实在叫人寒心!您想想,这么多年来,臣妾如何帮您打理后宫?就算您在樾军围城的时候,弃臣妾而去,臣妾也毫无怨言。臣妾待万岁之心,可昭日月!”
竣熙也道:“父王,您千万不要听信谗言。母后是您的贤妻,是儿臣的慈母,仁爱不嫉妒,朴素不好珍玩,这是普天下皆知之事。那个韩国夫人,儿臣并不认识。可是她已经死了,何必要为此事搞得人心惶惶?”
“是朕要搞得人心惶惶吗?”元酆帝道,“如果此事没有蹊跷,为什么今天会闹出这么大阵仗?连朕都差点儿被淹死——不过也真是老天有眼。端木大夫说,朕的筋络因为暂时闭气而被冲开了。要不然,你们还真把朕当成废人,胡天胡地下去!”
“或者只是有人借题发挥。”竣熙道,“什么父王看中大臣的妻子,什么母后因妒生恨,什么韩国夫人被害身亡,儿臣一个字也不相信。父王,难道要听信这些无稽之谈吗?要承认自己是贪慕他人妻子的昏君?要指母后是害死同胞姐姐的蛇蝎妇人?要为了一个已死之人使得朝廷天翻地覆吗?”
元酆帝愣了愣:“你倒教训起朕来了?还振振有词!不过朕就是要追究。当年韩国夫人遇害之时,朕在琅山祭祀。十几年来,每每想起,朕都后悔不已。你们当朕不知道么?你们背后都说朕是昏君,不是选美女就是炼丹——既然如此,早知道朕当年就更加昏庸些,不理会你们那些礼教大防,执意立韩国夫人为妃,然后带着她一起去琅山,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元酆帝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亲贵们怎不瞠目结舌。竣熙更是不知如何应答:“父王,儿臣的意思是……”
“你们这么多年来爱怎么闹,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元酆帝道,“你们真把朕当成傻瓜么?你们贪赃的,枉法的,徇私的,舞弊的,你们以为朕不知道吗?朕只不过是不想管!因为朕讨厌这个朝廷!讨厌这个国家!朕却没有办法!”
所有的人都吓傻了,连同程亦风、符雅和杀鹿帮的诸人:昏庸的元酆帝怎么突然说出这么清醒的话来?不,这话语本身并不清醒,但他的气度却与往常截然不同。
“皇上,您这是……”康王妃小声劝道,“您大病初愈,应该好好休养……”
“你住口!”元酆帝横了她一眼,“康王府打的什么算盘,朕心里晓得。朕想,反正这个国家也要完蛋了,朕不想操心,若是康亲王愿意来替朕操这个心也不错。你们家的霏雪郡主,虽然装模作样,但有她没她,朝廷和后宫都是这样,她想当太子妃,想当皇后,就当好了。朕才懒得去跟小丫头计较。”
白羽音不由傻了,看了看康王妃,也面色难看。
“朕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想做个好皇帝。”元酆帝说道,“而且朕那时候想,只要做了皇帝,天下人都要听朕的,岂有做不成的事?但是,就连朕这辈子唯一的愿望也不能实现——韩国夫人,朕就是喜欢韩国夫人,你们却偏偏要和朕作对。一时说她是大臣遗孀,于礼不合,一时又弄出‘凤凰泣血’,变着方儿地跟朕过不去。好哇,朕堂堂一国之君,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得不到,这个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你不让朕顺心,朕也不让你们舒服!”
“万岁!”皇后垂泪道,“别再说下去了……臣妾求求您……别再说下去了……万岁去休息吧。这里的残局,臣妾来收拾……”
“你也给朕住口!”元酆帝道,“你说的不错,二十几年的夫妻,朕自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管理后宫,死在你手里的人有多少,朕懒得去数。反正她们也都是无关痛痒的人。朕不干涉你,因为知道你对朕是一条心的。当年朕要说娶韩国夫人,只有你赞成,也是你常常把韩国夫人接进宫来,朕才得以时时见到她。至她不幸身故,你待她的孩子如同己出。朕看中你这份心……如果……如果……”他发了狠,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如果韩国夫人的死真的是你一手造成。朕要把你碎尸万段!”
“万岁……”皇后跌坐在地上。满场鸦雀无声:谁曾见过元酆帝这样的神情?
“父王,母后绝不会和韩国夫人之死有任何的关系。”竣熙斩钉截铁道,“儿臣看,都是袁哲霖图谋不轨……”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康王妃造谣污蔑母后,看来也是和袁哲霖一伙。父王既然早已看穿了康王府的狼子野心,应该提醒儿臣不要落入他们的圈套。怎么父王今日反而对他们的谎话信以为真,因几句子虚乌有的指控就怀疑母后?”他逼视着康王妃、白羽音和哲霖:“你们说——你们有什么证据?”
“证据在此!”忽有一人大声呼道。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景康侯夫人思韫带着一个满头白发的妇人走了过来。
“是她!”程亦风一见思韫的打扮立刻认出这就是方才假扮符雅的人。
亲贵们既然连哲霖也见到了,自然对思韫的出现不觉得奇怪了,倒是更加好奇她身后的妇人——这人虽然满头白发,但容颜甚是年轻,身材也很苗条。上穿瓷青色春衫,下系素白裙子,半新不旧,好像是守孝的寡妇——这衣服,和白羽音身上的一模一样。
元酆帝皱起眉头:“这是谁?”
“万岁!”白发妇人眼含泪水,“扑通”跪倒,“臣妾淑贵嫔姚氏,恭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淑贵嫔?亲贵们几乎没有人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白羽音也是今天头一次看清这女人的面目,原来她修眉凤目,颇有几分姿色,但常年关在宗人府里,皮肤没有半分血色,倒像是才从阴间跑出来的鬼。她怎么会和思韫在一起?是了,定是自己那天说漏了嘴,哲霖和思韫有回到宗人府,就和淑贵嫔搭上了头——真可恶!袁哲霖这个混蛋!她暗骂。
“万岁已经不认识臣妾了吧?”淑贵嫔道,“也难怪,臣妾在宗人府里关了十年了。”
元酆帝的确是毫无印象:“你因何被关进宗人府?不,这不重要,她说你是韩国夫人遇害一案的人证,可有此事。”
“回陛下的话,的确如此。”淑贵嫔道,“臣妾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打入冷宫,后来又关进宗人府。”
“此话怎讲?”元酆帝问。
“皇上只顾着怀念韩国夫人,难道不记得其他在元酆五年和元酆六年陆续死去的妃嫔吗?”淑贵嫔道,“那些可都是当年目睹镜湖惨案的证人。当时和韩国夫人一同上了画舫的六位宫女,有的淹死了,有的后来发疯了,余下这个符雅,因为年纪小,又随父亲去了外藩,才幸存下来。而岸上观看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出了事——圆妃是小产而亡;郑美人不小心撞到了假山,一命呜呼;张美人得了怪病,暴毙身亡;曹美人……好像是和侍卫私通,被乱棍打死。万岁记得么?”
元酆帝摇摇头:“朕记不清了。”
“说来,万岁对韩国夫人用情之深,实在羡煞旁人!”淑贵嫔道,“除了韩国夫人,大家在万岁的眼里都是无关紧要的,死了也无所谓。”
“放肆!”皇后呵斥,“淑贵嫔,我认得你了。你以前是慧妃的宫女。后来跟慧妃一起在宫里行巫蛊之术,结果被打入冷宫。慧妃死在冷宫里,你是一只活到冷宫被废,才转押到宗人府,是不是?你如今又来胡言乱语什么?”
“还是娘娘的记性好。”淑贵嫔笑道,“娘娘似乎还少说了臣妾一条罪状——狐媚惑主!娘娘难道不记得了?皇上为韩国夫人茶饭不思,娘娘献计广选天下美女,为陛下寻找模样和韩国夫人相似者;结果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美女,陛下一个也没看中,看中了臣妾——”淑贵嫔抬手理了理鬓角,仿佛对镜梳妆,回忆起自己当年娇媚的模样:“至于臣妾的狐媚手段,万岁不记得,娘娘应该还有印象吧?臣妾就是穿着这一身衣服,趁着皇上到慧妃娘娘的宫里来的时候,专门在廊檐下假装看书……灯火昏暗,皇上也看不清人,只看到臣妾穿着这衣服从他眼前晃过。他把臣妾当成韩国夫人了——万岁爷,您记得么?韩国夫人很喜欢这身衣服。元酆五年芒种节那天,她就是穿着这身衣服……她下葬的时候,还是穿着这身衣服。万岁爷虽然命人给她赶制了金丝织锦寿衣,却没让她穿上。记得万岁爷说,唯有如此,才保持着韩国夫人的本色。”
“啊——”元酆帝如被电掣,“朕……朕想起来了……朕当时还以为是韩国夫人还魂了!直到……直到第二天才看清你的脸!你和韩国夫人根本全无相似之处。”
“是的。”淑贵嫔道,“当时臣妾还骗皇上说,这衣服是臣妾自己的,洗的次数多了所以成了这半新不旧的模样。其实,臣妾目睹当年的镜湖惨案,见过韩国夫人临死的模样,后来韩国夫人停灵时,万岁看着她素服的遗体说出的那一番话,臣妾也都记得。所以臣妾才特为缝制了一身这样的衣裙,为了得到万岁一夕宠幸。”
“好你个狐媚子!”皇后怒道,“你使出这种卑劣手段接近皇上,如今又要来妖言惑众么?”
“臣妾不甘心做白头宫女,使出卑鄙的手段接近皇上,这的确是臣妾的不对。”淑贵嫔道,“不过,有的人口蜜腹剑,人前一副得温柔娴熟,大方得体的模样,人后却开棺戮尸,无所不为,此人是不是比臣妾更卑劣?”
“开……开棺戮尸?”元酆帝惊诧道,“此话怎讲?”
淑贵嫔跪得久了,身子晃了晃:“臣妾在慧妃娘娘的宫里勾引万岁爷,慧妃娘娘知道后自然十分生气。不过,因为臣妾自幼入宫便一直在慧妃娘娘身边伺候,娘娘待臣妾就像亲妹妹一样。她气归气,后来还是告诉臣妾,如此剑走偏逢冒充韩国夫人,只会遭来杀身之祸!”
“为……为什么?”元酆帝急切地想知道真相,额头的青筋都突了出来。
“万岁爷还记得那支凤凰泣血的金簪么?”淑贵嫔问。
“记得。”元酆帝道,“韩国夫人盖棺之时,是朕亲自给她插在头上的。”
“果然只要事关韩国夫人,皇上都记得一清二楚。”淑贵嫔道,“不过,那金簪已经不在韩国夫人头上了。灵柩移出宫的前一夜,慧妃亲眼看到皇后娘娘撬开棺材,把金簪拔了下来。而且,皇后娘娘当时还恶狠狠地说:‘姐姐,你已经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跟我争?什么?你没有?不错!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你从来都不用去争,它们都会自个儿飞到你的面前。就连万岁也是。你那样千方百计地拒绝他,他还是对你穷追不舍。你不要怪我。这是你自找的!你不死,我就永远没有出头一日——况且你也该死了!你已经什么都有了!留在世上做什么呢?’”
亲贵们惊讶得合不拢嘴。元酆帝则是两眼要冒出火来,死死盯住皇后:“你……”皇后表现得很淡漠,仿佛淑贵嫔说的完全是不经之谈,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淑贵嫔继续说下去:“慧妃当时正在灵堂的门口。她生怕自己被皇后娘娘发现,就连大气也不敢出,躲在帷幔的后面,悄悄朝里张望。皇后拔了金簪,又道:‘我恨你!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你哪怕是死了,皇上还是满心只想着你!你到底有什么好?你比我漂亮吗?听说我长得像你?哼!我宁可不像你!我恨你!恨你这张脸!’说着,她就把金簪直刺下去……”
“怎样?”元酆帝焦急。
“慧妃娘娘没看见。不过,应该是毁了韩国夫人的容貌吧。”淑贵嫔道,“皇后娘娘刺了几十下,累了,才把金簪在韩国夫人身上擦干净。又重新钉上了棺材。”
“你——”元酆帝怒视着皇后,“你竟敢做出这种事来?你还说韩国夫人的死与你无关?”
“万岁!”皇后悲痛道,“这个淑贵嫔在元酆九年的时候和慧妃在宫中用巫术企图加害万岁和臣妾。这等狠毒之人信口雌黄,怎能相信?”
“慧妃娘娘为何要求助巫术?还不是因为害怕皇后娘娘会加害她?”淑贵嫔道,“到元酆六年为止,当日目睹镜湖惨案的人几乎都死绝了。臣妾和慧妃是唯一还活着的。慧妃娘娘步步小心,从不敢吃御膳房赐下来的食物,也不敢用皇后娘娘赏赐她的胭脂水粉,甚至出门的时候见到坤宁宫的人都远远躲开。元酆七年凉城之围,娘娘曾经逼迫慧妃殉节。恰巧那天程大人摆了空城计,樾军退去,否则慧妃就只有上吊了!那以后慧妃更加惶惶不可终日,担心皇后娘娘会去加害她。终于自己也渐渐疯癫了起来,听信术士之言,用巫术挡煞。这才犯了宫中禁忌,被打入冷宫。”
“挡煞!”皇后带着哭腔冷笑,“你们所谓的挡煞是用木头人钉钉子吗?还好皇上有祖宗庇佑,没有被你们伤害。本宫命硬,也没有被你们咒死。但是……但是我那可怜的女儿……万岁,我们可怜的凌霄公主,就是被这两个毒妇害死的呀!万岁想想看,她那么乖巧可爱,健健康康的一个孩子,怎么会突然得了怪病?一定是中了巫术!”
大家对夭折的凌霄公主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她死的时候,竣熙才满周岁,自然也不记得这个姐姐。不过竣熙知道,皇后收藏着凌霄公主玩过的彩球,穿过的鞋子,可见,这个孩子已被铭刻在母亲的心目中,永不磨灭。他便忍不住大声呵斥淑贵嫔:“你这恶毒的妇人!原来你就是害死我皇姐的凶手!你如今又来胡言乱语。我素没有见你像你这么歹毒的人!”转头号令禁军:“你们是来护驾的,还是来看热闹的?还不把袁哲霖和他的同党统统拿下!”
“殿下!”哲霖一伸手,竟有欲和禁军拼死相搏的架势,“殿下请听淑贵嫔把话说完,再定我袁某人的罪不迟!”
“我为何还要听她把话说完?”竣熙愤愤道,“我算是看透了你——你今天演了这么大一台戏,然后又从宗人府里把这个女子找来污蔑母后。你说她有证据——她说到现在,没有一个字能证实母后害死韩国夫人。她自己什么也没有看见,说是慧妃看到的。慧妃又已经死了——这真是死无对证,由得你们血口喷人!父王,儿臣说的难道有错吗?与其相信一个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欺骗您的人,难道不是更该去相信二十多年来和您相濡以沫的发妻吗?”
元酆帝握紧了拳头,他的手在颤抖。
“但如果是一个欺骗他二十多年的人,又当如何?”淑贵嫔质问。
竣熙不理她,转身“唰”地抽出一个禁军士兵的长剑来:“毒妇,你再胡说八道,我将你就地正法!”
“好啊!殿下就杀了我吧!”淑贵嫔道,“不过,死之前,我想问殿下一句话——殿下的背后靠近右肩的地方,是不是有一个莲花胎记?”
竣熙一怔,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肩膀:“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淑贵嫔看着少年,展颜一笑:“因为那不是胎记,那是我在元酆八年六月初五亲手烙在我儿子身上的记号!”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本来偶今天没打算发飙的。不过考虑到后面要赶论文,发飙的可能性比较小。害怕大家被憋死,就赶出一章来~~~
闭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