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出此言?”高仙芝蹙眉奇道。
“李定邦内勾东宫、外联叛军,是袭击华州的元凶。某本以为运粮队乃曳落河乔装,然方才遇袭之时,驻守华州的飞龙军内乱不休。此刻点检兵马,选自河中的飞龙禁军兵将全无踪影,难道他们恰好都战死了?某不信有如此巧合。”
“果真?”高仙芝假装不经意一瞥,确未看到任何一名河中将佐:“可李定邦从未来过华州……”
“谋剌思翰!他频频拜会盛王看来另有所图。”封常清已猜出其间关窍。
“李定邦反叛,武关自然不保,蓝田关已成直面叛军的关隘。陕州与武关有山道相通,曳落河定是走武关道混在运粮队中潜入京畿。”高仙芝当即明悟:“不料席元庆如此眼拙,好在蓝田关平安火未熄。不过曳落河奇袭华州得手后迅疾离去,十之八九会重回蓝田关,与关东的敌军夹击席元庆。只是曳落河为何如此大费周折……”
“估计李定邦开出的条件就是要叛军助其狙杀盛王殿下。”封常清的思路愈发清晰:“某不确定此穷凶极恶之举是李定邦自己的主意还是阿史那旸的谋划,但太子绝对脱不了干系。”
“盛王不死,太子的东宫之位难保。”高仙芝心若明镜。
“节帅,为今之计,上策应收拢兵马前往大明宫勤王,揭发太子奸计;中策可退至长安西郊,随机应变。”
“下策呢?”高仙芝对上、中两策不置可否。
“率残兵赴蓝田关,召集附近驻军,殊死一战,抵御叛军。”封常清似乎早料到高仙芝会有此问。
“蓝田!”高仙芝转向南方,以不容置疑的口气一字一句道:“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诺!”封常清双眼噙泪,慨然领命。
哀兵夜行疾,山枭惊飞起。
蓝田关位于蓝田县城东十余里外的崇山峻岭中,它与武关如同两道巨闸,牢牢控制着京畿联通南阳、江淮的通道。蓝田关名气不如潼关、险峻不如武关,但它却是拱卫长安东南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蓝田关失守,叛军不仅可以杀入一马平川的京畿,还能切断江淮粮饷输送长安的主通道。
当日杨国忠力荐李定邦担任武关防御使,高仙芝和封常清以为李定邦贪求军功,并未多想。但为确保华州侧翼控制在安西军手中,他们建言盛王派行事稳重的席元庆出镇蓝田,安西监军鱼朝恩则一同前往。
高仙芝对随同席元庆进京勤王的鱼朝恩十分鄙夷,他本以为世上再无内侍能比边令诚更贪财,孰料鱼朝恩不仅贪婪,还极其无耻,甫抵京畿就带着从河中、安西收刮来的财帛献媚于盛王。
可笑的是,鱼朝恩见识太浅、眼力也差,他根本没摸清盛王的喜爱及元帅行营内的格局就贸然求见,结果因送李仁之的礼物太差,吃了个闭门羹,只得悻悻离开。
高仙芝素来看不惯眼高手低、目中无人的李仁之,唯有此事,他觉得李仁之做的极佳。封常清则担心遭受羞辱的鱼朝恩图谋报复,吩咐席元庆暗中监视。
叛军攻陷东都、陕州后,潼关外战事连连,蓝田、武关一线则风平浪静。奇怪的是,叛军明明已尾随武关运粮队混入京畿、奇袭华州,蓝田关守军不仅毫无察举,反照常燃起平安火。
为确保尽快掌控周边动向,封常清与席元庆常用飞鸽联络。华州大营遇袭时,城中信鸽或死于战火、或趁乱逃离,高仙芝无法联系上席元庆,只能亲自带兵前往看个究竟。一路行来,高仙芝暗暗期盼蓝田守军能尽早发现叛军阴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令高仙芝大为沮丧的是,他们刚过蓝田县城,就迎头碰上在数十名士卒护卫下仓惶向西逃窜的鱼朝恩。
“高枢密使,一个多时辰前忽有大队叛军偷袭蓝田关。敌军用石砲和猛油火攻破关隘,席副使力战而亡,某见事不谐,欲赴华州求援,不料枢密使亲自领兵前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鱼朝恩眼中偷偷闪过几丝狡黠。
“蓝田关也丢了?!敌军有多少人马?距离此地多远?”封常清吼道。
“叛军兵马过万,只是某急于谒见枢密使,实不知敌军行至何处。”鱼朝恩毫无愧色。
“可恨……”封常清回头瞄了眼千余华州残兵,苦思如何御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