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常以宗室女子冒充公主糊弄人,迎娶公主之事不急。”葛勒可汗摆了摆手:“毗伽公主今已亭亭,放眼天下,除了大唐宗室,更有何人配得上某之明珠?”
“大汗所言甚是!”曳勒罗附和道:“吐蕃、黠戛斯乃世仇,契丹、奚、室韦不过是供人驱使的鹰犬,葛逻禄一分为二、突骑施元气大伤、沙陀兵微将寡、南诏道路遥远,党项、仆固等部更不必提。算来算去,唯有大唐皇室堪与公主比肩。只是不知大汗属意何人?”
“天可汗的凤子龙孙多如牛毛,某连名字都记不全,岂会有什么腹案,故才劳烦葛萨阿波暗中留意。”葛勒可汗笑道:“不过,某将女儿嫁过去,虽不指望生个外孙登基为帝,但总要为吾国增添一二助力。”
“在下明白!”曳勒罗领命之时暗自叹道:“大汗面上不说,心里其实不看好安禄山,移地健王子未免还是急躁了些,大汗不立其为太子,多半担心他不能戒急用忍,将汗国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雪覆参天道,风卷边城旗。
曳勒罗带一个百人队离了黑虎城,沿回纥道南下,从中受降城(今内蒙古包头市敖陶窑子附近)进入朔方军辖区。心细如发、老于兵事的曳勒罗稍一打量,便发觉中受降城的守军比平日少了两三成。
一路行来一路看,待抵达灵州时,曳勒罗已探知,朔方节度使李光弼奉旨从各守捉、军镇抽调兵马,并征召同罗、仆固、党项诸部,东进云州。
“李光弼若能攻克云州,然后出飞狐陉直捣安禄山的老巢幽州,数月间叛军必败。若安禄山一败涂地,实非汗国之福……”
灵州城酒肆雅间里,曳勒罗手指沾了点酒,在案几上勾勒出朔方军最可能的进攻路线。酒肆对面则是素叶镖局分号,不时有精干的武士进进出出。
“你们男人,整天操心的都是打打杀杀,自以为能呼风唤雨、掌控天下,其实经常连家都管不好。”曳勒罗的妹妹葛萨?曼尼娅冷眼斜觑门庭若市的素叶镖局,对哥哥的长篇大论丝毫不感兴趣:“纳几房小妾也就算了,凭空蹦出个比瑗儿还大的女儿,真是羞煞人。”
“妹妹怎么还是放不下,不就是个女马匪吗,况且她早已婚嫁,又长居庭州。”曳勒罗随口安慰道。离开黑虎城前,他派人提前赶到夏州,约妹妹一家来灵州一叙。不料仆固怀恩父子要跟随李光弼出征,故他只见到了妹妹和外甥女。
“自从认下那个野种,他就对同罗贱人念念不忘,几次说梦话都念着阿库娅,真是死人比活人更难缠!”含酸带怒的葛萨夫人满脸憎恶:“为了宠小野种,不惜将族中最英勇的武士送给素叶镖局,他何曾对瑗儿这般上心?”
“说起来瑗儿也该定亲了。”头疼不已的曳勒罗急忙岔开话题:“不知妹妹有何打算?”
“吾正要与兄长商议此事……”唯有女儿的终身大事才能让葛萨夫人暂时放下对同罗贱人的恨意。
万里边夷朝帝阙,一方冠盖接咸秦。
与妹妹分别后,曳勒罗快马加鞭,飞抵长安,先到鸿胪寺献上一百匹漠北骏马作为元日大朝会贺礼,后又马不停蹄赶赴华州大营和潼关,先后拜见天下兵马元帅李琦和副元帅高仙芝,打听平叛战况,试探是否需回纥出兵勤王。不出曳勒罗所料,大唐婉拒汗国兵马入境勤王。
副元帅高仙芝质问回纥为何屯兵边境,曳勒罗笑答汗国是为防范叛军北上。而当曳勒罗反问缘何唐廷舍近求远,命黠戛斯派兵入塞时,李琦则以大唐皇室与黠戛斯阿热同出陇右李氏搪塞过去。
“高仙芝、封常清、王正见皆碛西名将,破小勃律、灭突骑施、毁石国、败大食、压吐蕃,无不战功赫赫。安禄山帐下虽兵强马壮,然能否胜此三人却是未知之数。双方势均力敌最好,战乱不休的大唐将无力西顾。若叛军兵力不继,汗国可私下出手相助。一旦叛军呈现败相,汗国当果断出兵幽州,借平叛之名取走安禄山积攒多年的家当。盛王担任元帅,太子则龟缩在长安毫无作为。杨国忠、高仙芝、封常清、史思明、陈。希烈等或多或少均支持李琦,想来东宫易主指日可待。既然如此,可否考虑毗伽公主与盛王联姻……”
返还长安途中,曳勒罗凝神深思,反复推测大唐内乱走势及长安朝堂风向,竭力为回纥汗国谋取利益。直到亲卫猛然勒缰止步,才将他从浮想联翩中惊醒。
“怎么回事?”思绪被打断的曳勒罗颇为气恼。
“禀阿波,前方有百余骑向东行来,从旗号看当为吐蕃人!”
“吐蕃……”曳勒罗微微一怔,旋即猜出对方身份:“吐蕃赞普遣恩兰?达扎路恭为使来长安,所怀心思当与汗国一般无二。若大唐陷入内战,碛西大地将是汗国与吐蕃逐鹿的战场!”
“儿郎们,打起精神,咱们会一会吐蕃人!”曳勒罗哈哈大笑,挥鞭而出,直面飞驰而来的吐蕃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