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性耿直、脑壳不会转弯的楚天棒来了劲,推着荣华嚷:“答应他啊!快答应他啊!”
荣华无动于衷,张大了嘴巴看着刘天楚。
荣华向刘天楚求助,刘天楚却默默走进林子,背对着荣华立在一棵树下,看上去疲惫至极,部下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顺着荣华的目光,黑子也向刘天楚望去,他马上明白了,于是走向刘天楚。
“营长,我晓得你也喜欢她,我也晓得,我各方面条件不如你,但我必须和你争,不为别的,只为荣华能幸福。我晓得!你是总司令的妻侄,你可以拥有众多姨太太,而且天经地义,你可以娶了荣华做五太太,甚至还可以娶六太太、七太太,八太太。可你想过荣华吗?女人需要男人完整的爱,而不是把一颗撕的四分五裂的心分成四片或五片的虚情假意。”
黑子边说边看着刘天楚,眼里闪而过一丝愧疚。刘天楚没说话,只是瞪着他,也没回答,他无法与黑子解释,刘天楚有几个太太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只想好好爱一个人。荣华说宿主有四个太太时他还不相信,以为是荣华拒绝他的借口,但现在相信了,他真想大喊:我不是刘天楚,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但他喊不出来。
黑子说的很对,女人需要完整的爱,最起码黑子对荣华求婚所说那些话他说不出来,黑子言辞恳切,句句发自肺腑,而自己呢?每天把自己扔在日军射程之内,保不齐那天就倒在日军枪下,生命都不能由自己支配的人有什么资格说爱!只为一己之私让所爱的人终生痛苦,青烛为伴?伤心一生?他的心撕裂般的痛。
黑子和刘天楚两人同时沉默各自想着心事时,老于世故的蒋慧安狠狠掐了楚天棒一下。楚天棒好像忽然也明白了,回头看了看刘天楚,刘天楚此刻一脸破碎的表情——确实是破碎,一个人把自己打得支离破碎的信念、信心、情感、伤悲全堆在脸上就是那样,好像碰一下就会成垮掉的沙子。
楚天棒愣住了,康黑子也愣住了。两个人和其它众多士兵同样的表情看着他,刘天楚目光也全无焦点地看着他们,他往后退了一步时有点儿摇摇欲坠,他用手扶着身后的沟坎,慢慢坐下,然后将身体和头颅都斜靠了。那双眼睛只能让人想起一个将死之人,全无好奇心地凝望了一会儿好似随时就将让他升腾而去的上苍,然后把眼闭上。
眼睛刚闭上,支撑脖子的力气似乎就消失了,顺着沟坎歪了一下,然后就那么歪着——只要不是被炮火冲击得七零八落的人死时大概也都是这个姿势。
所有人瞪着他,有人茫然,有人怯怯上行一步,有人怯怯后退一步。
荣华也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于是成了最靠近他的一个人。他看起来没有呼吸,胸廓几乎没有起伏,仿佛面前只是一具泥泞的,烟火熏燎过的,神采涣散的尸体。
荣华忽然明白过来,他是死了。她这时才想起在淮河激战一夜后从没见他睡过,从南京到这里他一直像只疯狂跳踉的猴子,一路鼓舞着战士们。而现在,黑子和自己抽掉了支撑他的全部支架,让兄弟、女人两者之间的选择如大山般压在他心上,她和黑子成功地干掉了他——他累死了。”
“长官?……天楚?”荣华轻声叫着。
全无动静,于是她轻轻碰触他不知是因体温流失还是山风吹拂变得冰冷的躯体,然后一筹莫展地看着周围的人。
炮声在远远的山后又响了起来,曾经摆脱了那声音几天之久,但它现在又追了上来,让所有人窃窃私语惶恐不安。
黑子也慌了。“营长!军座!长官?”他摇撼着他,看着那具躯体从他倚靠的沟坎上滚落下去,仍然是了无生气。
“鬼子追上来啦!”黑子大叫。
没有反应,他现在能确定一件事,他就算没死,至少也是已经晕厥了,只是靠他最后的精神头儿做出一副睡去的样子,他仍然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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