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嫤权衡利益之后,同意锦娘对飞凰进行一定的约束限制,前提是不引发南禹宗族的内部矛盾。无奈何飞凰抓着手里最后那点筹码,死活不肯将庞文绢的下落告知于人。
两边就这样胶着。
卫嫤不插手两者之间的矛盾,却不会忘记每天去亲自去看看他,一来看他好不好,二来也是代表锦娘表个态。她答应解决南禹男子身上的巫蛊毒术,却不表示默许了飞凰的行为。
他身上还背负着几条人命,单九虽非善类,却也称不上十恶不赦,柳沁那笔账算起来,也还是落在他头顶。便是能顺利走出这惜祭,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我这样的人却能让宗主大人日日亲临,合着也是赚了。”攻城在即,飞凰的头脑比谁都清醒,同族的兄弟们来看他,都被他婉拒了,怀着一颗必死的心,倒令人感到意外。八面玲珑的狡狯一旦收敛,剩下便只有凌驾于私心之上的悲怆。
从他背着锦娘勾结大梁那天起,他便想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卫嫤来过几次,问的都是大梁的城防,旁敲侧击而已地问,显然是想推测飞凰在玉煜心目中的地位,可是这一路下来,她却有些失望。飞凰自知死罪,给够拿出来交换的信息并不多,玉煜许诺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太多。
“我不过是想要兄弟们活下来,只要他们身上的蛊毒都解了,能够恢复自由之身,能与族中女子平起平坐,妻主大人必定会安然归来。”他全身无力地倚在一堆乱草中,如玉容颜沾上了尘土,十分狼狈。
“这么说,你是不信任我?”卫嫤走过来,坐在他对面,斯条慢理地推着面前的浮土。
“你不也一样不信任我?我们彼此彼此。宗主大人与大祭司有旧,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兄弟们将性命放在我手上,我自然得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一改素日浪荡,语气里多了几分刻薄。
“你知道我最不接受任何威胁。”卫嫤扬眉。
“对,所以我的威胁并不针对大人。”飞凰学着她的样子,扬起了眉,“军心,士气,比之一人生死,何者更重要,大人心里应该清楚得很。大人对飞凰如此挂心,倒是令人受宠若惊。”
聪明人做聪明事,飞凰选了一条他认为值得的路,也做了一些他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最可笑是,卫嫤居然认可了他。
柳沁的死是间接因为他,箫琰又何尝不是这样?可就要柳欢想方设法要置他于死地的时候,她却忍不住在佩服他。壮士断腕,要的是决心与勇气,飞凰个性卑劣,处事不择手段,但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他比更多人懂得,什么叫做大局。
天边有流星划过,入夜的第一道明火,却是那样黯然。卫嫤默默地培着手边的泥土,将它扶成高高低低的山川河流,转眼便见万里国疆立于指尖。卫嫤十指纤长,虎口处因为握剑而磨练而成的茧子清晰可见。两人同是沉默得无以复加,卫嫤听了飞凰的话后,也只是笑笑而已。
在箫琰这件事上,她居然怪不了飞凰。过去种种,如历在目,她在箫琰倒下的刹那,就什么都明白了。箫琰所求,与飞凰所求,与万千南禹男子心中所求并无不同,细想来,也不过是殊途同归的结果。她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者为了南禹子民,一者为了南禹被迫害的兄弟,谁又是真正的错?就像她与玉煜,一者为民,一者为国,谁又沾了真正的理?换作是她坐上玉煜的位置,换成是她成日被寒毒折磨,她会不会还像玉煜那样头脑清醒?真的……很难说。
与她不同,玉煜一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她呢,却是看见别人有,才巴巴地跑去央着要,小时候看见兄长习字,自己便千方百计地也要学,但十几年过去了,她才真正懂得去想这背后的含义。箫琰将她推上了风尖浪口,她来不及领悟,他便已经转身不见。
剩下的路,她也许就只有一个人,孤独,劳累,却不能叫苦。
“这不是南禹的地形?是哪儿?”飞凰突然出声。
“是邙山。”卫嫤指着一处隆起的土包,轻声道,“当初为了大梁,我破敌千里,使予聆公子万世名扬,而今我立于南禹关邸,却不知道要为谁而战,反倒是你和嫤娘,样样比我通透。或许我真是这样,被人推着走了第一步,就会顺着这条路不辞辛劳地一直走到底。你将南禹的兄弟们交在我手上,我只得连累他们一起,跨进这巍巍雄关,不死不休。”
飞凰万不料她会吐露心声,当即有些怔忡,抬头却见一人从远处疾奔而来,一个飞蹿就到了跟前,众人皆吃惊地回过头去张望。
那人径直向着卫嫤行了一礼,飞凰才看清楚来人的脸。
是叶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