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道燃烧的火把将空旷的石府照得如同白昼。
卫嫤的背影被火光拉得又细又长,脚底叩击石板的回声应和着瀑布的轰响,依旧是清晰动人。
山瀑下的石室的陈设并无改变,卫嫤粗粗扫了一眼,发现那把银锁已经被人置换。
扳起锁销略作打量,她立即了然于心。
轻而易举就将锁上的诗句排列好,仍旧是八个阴刻的小字:“秋山不尽,碧流红叶。”
唔,看不出那边的接头人还是个狂热的诗词爱好者嘛。
锁销拔出,盒子的下层弹起,里边赫然放着一片小札,落款处是一个正拓的“聆”字印迹。
卫嫤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封小札,展开一看,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纸上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她心急火燎地等了七天,却等来一张白纸。原来这世上真有连夏侯府隐卫也找不到的地方。
“锦娘,连他们都没有办法,你觉得我应该放弃吗?”她无力地垂下了双肩。
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她咬了咬牙,重又将白纸放回,掩上盒盖,挂上银锁。
她重生了,跟她一起罹难的姐妹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卓桦的死因也许会变成一个解不开的疑团……她永远也忘不了卓桦下葬那天,夏侯卓渊那面如死灰的神情,可是以她的能耐,现在却只能做到这么多……
“锦娘,我能当你还活着么?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还活着,就不要回来了,害我们的凶手还没找到,也许……我永远都不可能找到他们了。”
与卓桦一道去灵州查许皓案的隐卫还有一人,也就是后来失踪的锦娘。
此次去灵州很顺利,卓桦没费多大周张就拿到了账簿,两人马不停蹄的回扶城复命,却不料在新淮被一拨神秘人的伏击。可奇怪的是,他们下手的目标并不是身怀证物的卫嫤,而是从旁助攻的锦娘。账簿一直在卓桦身上保存得好好的。
卓桦没想到这些人的身手居然那么好,其狠辣程度竟可当着昭帝殿前的死士。她只记得当先那人使剑,其光影飒然,直贯胸臆,这样决绝的剑法,她从来没见过。
夏侯将军亲自训练出来的两名女隐卫,就这样一者身死一者至今下落不明。
后来,是予聆公子亲自带回了卓桦已经冰凉的尸体。
卫嫤想破脑袋也猜不出究竟是谁要对锦娘下此毒手。隐卫的身份极其隐秘,在将军府里,锦娘表面上不过是个温柔体贴的大丫鬟,如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怎么会得罪这些人?
卓桦与锦娘之间有着十余年相伴的情谊,在她眼里,锦娘就是一直照顾自己跟随自己的大姐姐,她从未想过,原来大姐姐心中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原本单纯的世界,在一夜之间颠覆,谁又能想到,她会从将军府的隐卫变成左相的千金?
“锦娘,我走了,走了之后这世上便再也没有卓桦这个人。”有幸活着当然还得向前看。
她会继续追查下去,却不再拥有昔日的身份,没有令牌,她再也不能回到这里。
在石室里呆了一会,免不了还有些恋恋不舍。
要知道,斩断过去并不容易,但她一定会尽力而为。
从石府退出,大门重又合上。
目送最后一丝火光消失于前,她才飞快地转身向竹阵跑去。
耳边风声呼啸,间杂着夜枭的鸣啼,原本阴森森的黑夜,经过记忆里那温暖的涤荡而变得亲切熟悉。卫嫤踏着零落的竹叶,在林中转来转去,终于双足一顿,停在了一株碗粗的青竹下。循着记忆的轨迹轻抚摸,硌过指腹的是两行刻划粗糙的小字,两个名字。
卓桦……予聆……那是为青梅竹马雕琢的美丽时光。
过去种种终于化成一缕难以言说的情愫,她驻足于黑暗之中,自嘴角牵出一丝柔致的笑意。
她想起了许多,有好的,也要不好的,所有一切都要就此掩埋,再是不舍,都要放下。
“予聆,从今天起,我只能是卫嫤了,但我会一直帮你,还像以前一样,你……会相信我么?”她痴痴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