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什么话,只管对他说呀!
他等啊等啊,一直没等到。
这件事情,朱景严想想就很内伤。想他堂堂皇长孙,即便现在沦落为郡王爷,可要庇护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吧?不但绰绰有余,他都觉得有点暴殄天物呢!
可是怎么办?他就是愿意暴殄天物。
窦湛指了指自己,讪笑着问:“郡王爷是问我吗?我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了。告诉您您可能不相信,我也是在这一年里才跟这小丫头走得亲近一些的,前几年不知道她哪根筋不对,天天跟在三房如丫头屁股后面,谁的话都没有如丫头管用。如丫头您知道吗?哎您一定不知道,算了我也不想说她。我们说说净丫头——这丫头现在的胆子可大得很咧……”
他的絮絮叨叨,朱景严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出神地望着门外,谁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窦妙净跑到院子里,郁结的心事才稍稍放松一点。但一看到澹台予的那一滩血迹,猛地就刺到了她的心头,立时喊了人过来:“快洗掉。”
自己只是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姑娘,论容貌只算姿容平平,论才学她只会抄点佛经,论手艺倒是不错,可犯不着她自己干。像她这样的姑娘,不说[ 整个大未,单是临安城就一抓一把。
那为何这些事情都会找上自己?皇权是什么?是老百姓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阴谋是什么?像她们这样的家族,顶多是妯娌长辈之间夹枪带棒你阴我一下我阴你一下而已的把戏。可她现在。到底已经置身于怎么样的阴谋漩涡之中了?
朱景严、陈继昌、四皇子——这些人都跟她有什么关系?
窦妙净觉得胸口犯痛,想到呼吸紧促,身上冷汗频出。都没有想出是什么道理。凭什么,窦家就要为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牺牲?死了的那些人,何罪之有?
“妙净?”一只温热的手探到她的额头。
窦妙净有点脑子混沌,转过头愣愣地看了眼这个人。
他身上罩了银鼠灰的大氅,露出里面天青色的褂子,腰间系的腰带上低调而奢华地镶嵌着龙眼大小的几颗红宝石,正有流光从它们身上划过。
她觉得鼻头发酸。有一种扑上去撕咬他的冲动。可理智让她恢复冷静,只能装作她该有的天真那样,唤他一声“行叔叔”。
朱景严的身子一僵。搭在她额头上的手渐渐松了:“妙净,有事别瞒着我。”
“没事。”窦妙净吸了吸鼻子。
他待她如此好,尽管这里面有五成的原因是因为这张脸与郡王妃的相似,可这并不影响他对自己的善意。这样一个人。为何偏偏是临安郡王。是朱淙?为何?要是没有前世的记忆该有多好?要是他不姓朱该有多好?
朱景严就是朱淙,这是她不容否认的事实。即便现在还不知道为何他会更名,窦妙净心里也已万分确定了。
她越是说着“没事”,朱景严便越是感到她有事。让他觉得深深无力的,并非窦妙净的否认,而是明明知道她有了不得的烦恼与苦楚,而他却无法为她排解。就像当初的小宁儿……她夹在自己与皇后娘娘之间痛苦了那么多年,而自己却一直无能为力。他是造成小宁儿痛苦的其中一个因素。而他却不能退缩,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宁儿痛苦。直到最后选择自缢。
外面所有人说得都对,是他逼死了郡王妃。
朱景严哀恸,冷不丁地手臂一揽,将窦妙净压到了胸口:“妙净啊,有什么话为何不能对我说呢?你叫我一声行叔叔,我便有这个责任来保护你。你应该相信,我有这个能力才对。”
“行叔叔……”窦妙净被他结实的胸膛差点撞懵,回过神时自己已经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她赧然地想退开,可是朱景严抱得她很紧,她快岔气了,“行叔叔行叔叔……咳咳咳,快松开,松开我……”
朱景严后知后觉地放开了手,脸色涨红,噎蠕问道:“有没有把你弄疼?”这小丫头跟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瘦了好多,之前见到都是肉嘟嘟的,现在却是纤瘦无比,那脸盘子更像小宁儿了。
窦妙净摇头,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没事,方才只是有些喘不过来气。”
她不知道,这话更让朱景严有了些别的想法。他伸手,犹豫地从窦妙净的脸庞划过,那细腻温润的触感,像是刚刚触碰到的是一枚羊脂白玉。但他终是将手放下了,笑道:“你方才的样子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让寒墨给你把把脉吧?”
寒墨不但是个拳脚高手,更精通药石医理。
但是窦妙净一点都不想让寒墨碰。她的身子一直都是大舅妈打理的,好与不好大舅妈自会告诉她。何况她刚才只是一时有些魔怔了,将前世今生都混了个稀里糊涂,现下已经好多了。
可对于朱景严,还是多了一份之前没有过的膈应。
只要稍有差池,他的手上就会再次染上窦家人的鲜血。而她这次没有了陈煜的瞒天过海,想必也会死于那场灾劫吧?
“我的身子没事……”窦妙净正说着,檀是突然又从归田舍回来了,身边跟了一位中年发福,面容白皙的男子。她立即就止住了话,猜想这位想必就是朱景严之前说过的陆公公。
檀是神色凝重地向朱景严行礼,道:“二爷,陆公公有急事。”
朱景严的没有也深深地皱了起来。陆公公是看着他长大的,因对自己忠心不二才将其带出京城到临安郡王府做个管事。按照之前的约定,若非有重大的事情。他最好不要找到归田舍来才对。眼下他来了,这就说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窦妙净已慢慢地让开了身,让陆公公可以走到朱景严面前。
那陆公公的目光却从她身上淌了过去。对其和善地微微一笑,然后给朱景严打千行礼:“郡王爷,京里有急诏。”
“出了何事?”朱景严的眉头一挑,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窦妙净亦在脑中飞快地寻思起来。这一年京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她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一年太太平平的,并没有什么事情啊。连她跟陈煜的事情,也是在明年八月才发生的。这一年应该过得安安稳稳才对。
可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重生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陆公公看了眼窦妙净。窦妙净便明白了,向朱景严福了福,道:“民女先行告退。”
朱景严的眼中闪过犹豫,但是看到陆公公的脸色。便知事情重大。窦妙净知道了,对她而言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若让她离开也好,大不了到时候自己斟酌后再告诉她。
窦妙净便转身朝茶房走去,可是耳朵却不由自主地一直注意着朱景严那边的动静。
那陆公公是个极其谨慎的人,等到窦妙净走远了些,才进一步到朱景严面前,低声道:“太子爷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