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王失色,只好取了笔墨,咬牙切齿写下几行字,又签上自己的名字递过来。
卫央一看,指了指李成廷腰间:“没带你王爷大印吗?签字画押,印章齐全,贩夫走卒都懂这个道理,你老小子玩我是不是?”
情知在这军州自己死了也白死,呼延赞和柴荣最多无非官降一级,替天子办了大好事的他们还能人头落地不成?没奈何,会王只好又取了印章拓上,卫央这才心满意足,收起条子往袖子里一塞:“好了,现在咱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讲道理了,请坐。不要总是一副我欺负你的样子,我是非常讲道理的斯文人,说话办事出了名的和气——你他妈坐还是不坐?”
坐定之后,卫央道:“这才好嘛,和和气气的,你当你的王爷,大都护他们守卫他们的大唐,我等我的户籍落实,多么和谐有序的一幕!那谁,我听说这些个诸侯王一出行,戏班子好厨子都要带着,带画工没?找个画工来,咱们今天这开创文明谈判局面的历史性时刻,必须要流芳千古才行。”
实际上,这会王也是个比较有才能的人,自然不会出行巡边还带画工,卫央心中遗憾,只好把流芳后世的念头给打消。
虽为卫央折了威风,这片刻李成廷也算想明白了,这卫央或许真敢把他弄死,但当着呼延赞这些人的面,自己一时还死不了。既然如此,到底是皇室出身,勾心斗角炉火纯青,李成廷先发制人,对柴荣道:“贵婿肆无忌……那个胆大了些,想必随军有大都护军律照护,料无太大差池,小王也是担心被乱臣贼子趁了空虚。既然有大都护作保,相信卫央的根底是出不了差错的,只是若无过人之处,难免大都护与使君名声为人破坏了,这却要拿个章程。”
卫央喝道:“谁会在意我这么个小人物?是不是你还想着蓄意找茬?”
杨延玉忙将他摁住,卫央偏过头眨眨眼:“我又不是跳跳糖,杨大哥,你也太敏感了。”
众人嘴里发干,你这惹事精在这谁敢不小心翼翼,鬼知道接下来你会做甚么!
李成廷软化,呼延赞诸人自然喜悦,柴荣看了一眼再不敢出去在外头站着的卞荣,沉吟了一下提议道:“本是打算待户籍落实之后再将卫央编入大都护麾下效力,但战事将起,有一个人,便多一份力气,如今会王殿下也觉有过人之处的,暂且不必管那么多的规矩,也好,大都护拿个章法,这却不可徇私了。”
呼延赞抢在李成廷否认柴荣故意将他的话误解之前道:“军中效力,自是能耐为先,寻常年月里尚有好汉投军,如今边事将起,自然免不了备好考较弓马的科目,只消……”
李成廷一声长笑,摇摇手道:“既然大都护如此说,小王倒有个想法。小王府中有一条好汉,弓马娴熟有大将之才,正要托付在大都护帐下为国效命,不如这样,这卫央武艺精熟,便教他与我这扈从比较,若是小王这扈从技高一筹,他本是王府典卫统领,正经的正六品上将官,大都护当典一军,使之有报效国家之地。”
说罢往后面一人叫道:“去教马全义带铠甲取兵器,片刻在校场等候。”
说罢笑道:“这马全义乃幽州蓟县人,自幼学剑,骑射精当,投小王以来,多有精干才能表现,抬举做了王府典卫统领,在长安薄有名声,善使枣阳槊,能开硬弓,小王便托付给大都护了。”
杨业浓眉一掀,心道竟将这人也舍得送出来,看来这些个诸侯王这一次要弄点大响动出来了。
呼延赞久不闻李成廷继续说,不禁问道:“既然是会王抬举,想必这马全义也是个忠君爱国的人,这样弓马娴熟的人能来原州从军,我自无拒绝的道理。然而若要考较,军中自有规矩,不曾听说两将相较的先例。倘若有个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恐非国家之福,会王考虑过没有?”
李成廷冷冷道:“既然要从军,那就须先有战死的准备,小小的考较也过不去的话,怎能是为人才?”眼瞥卫央,在他心中,有那马全义出马,卫央自无全身而退的道理。
柴荣急道:“卫央尚且一白身,马全义乃是朝廷六品将官,怎能相较?”
李成廷心中大定,他当呼延赞和柴荣是深知卫央武艺的,见他们如此推托,心想怕是担心这挨千刀的混蛋被马全义一枪搠死,当时愈发坚持:“那也没甚么要紧,小王是为巡边事使,身负天子重托,也有选拔人才的资格。”想想又加了个不由呼延赞不动心的条件,“倘若这卫央能侥幸胜得马全义一招半式,小王做主,抬举个下县县尉,那也算有了进身了。”
呼延赞与柴荣正要推拒,忽听杨业道:“县尉便不必了,那马全义老将听说过,算得上一条好汉,猛将的质地,倘若卫央取胜,这样的人才怎能与刀笔吏为伍,为民政琐碎羁绊为国出力的道路?如果胜了,老将愿作保,回京之后自公主府讨下诏令,典卫央为军中百将。”
完了问卫央:“卫大郎意下如何?”
眼下的情势,已经由不得卫央不努力了。呼延赞等人想要探一探自己的武艺底子,这会王一心想置自己于死地,不管怎么想不通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敌视,可事已至此,谁想让自己死,那必须先让他活不成,这一场比武,托辞不得了。
索性很光棍地道:“比武便比武,会王的恩赐,我也瞧不上眼,免得给你这种人增添举贤敬才的好名声,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么,刚才还说要上书请皇帝斩了你这种嫉贤妒能的小人的人头,转眼拿了你的好处,我这还怎么混?”
李成廷怒不可遏,想想这人绝非马全义的对手,片刻便是个死人了,值甚么与他计较,冷笑着便不再和他饶舌。
卫央道:“只不过,我这武艺还不到家,万一一会儿失手杀了你会王的好基友,你这种人翻脸不认账,咱们还是先写保证比较好。”
李成廷哼道:“写便写,倘若你被马全义杀了……”
卫央哈哈一笑:“那就看你会王殿下手段如何,我贱命一条,可自己珍惜的很,想杀我的人,绝不会活到我后头,那就这样吧。”
两边写好生死契约,卞荣做了公证也签了名,李成廷成竹在胸站起来就往外走:“今日天高云淡,正合比斗,小王先行一步在校场等候。”
卫央点点头:“嗯,不错,你先走,你全家都先走。”
李成廷脸色一黑,甩甩袖子一溜烟出了门去。
而后柴荣才责备卫央:“你方才也太莽撞了,好歹会王是天子亲叔,皇家的脸面也要维护着些。回头等这种人在皇帝面前造谣诬陷,便是他不亲自说,使人传扬开,往后怎办才好?”
卫央笑着摇摇头:“这种人,办大事而惜身,色厉内荏,比之袁绍也不如,为照顾自己的脸面,不至于在其他诸侯王面前失去做大的尊严,我敢肯定一出门他就会让他的扈从守口如瓶把今天的事情忘掉,急忙掩饰还来不及呢,这种丢人的事情,传出去对他的图谋有巨大影响的事情,你以为这老儿傻么,他会自己说出去?”
细细一想,呼延赞笑道:“不错,也是咱们疏忽了,若真有这魄力以自己为棋子,李成廷能从魏王迁为会王么?”对卫央赞道,“好小子,本以为你是个有些小聪明,有点勇力的混小子,原来察言观色比我这个糟老头都厉害,好,好得很!”
卫央轻轻一笑,摇着手道:“过奖过奖,聪明过人的智慧,这是天生爹妈给的,你们羡慕也没用,别夸奖,夸我我也不会承认,我可是谦虚的人。”
呼延赞大笑,杨业眯起眼睛看看卫央,又看看杨延玉,微微点了点头。
呼延必求心中有愧,拽住卫央道:“好兄弟,将这老小子翻过来翻过去一顿痛揍,不愧是三哥的好兄弟。你放心,下次这老儿再找茬,你看着,三哥动手替你出头。”
卫央踢了他一脚笑骂:“滚犊子,我还说这么好的铠甲怎么舍得送给我,原来是要傻小子睡凉炕替你顶包啊。”抬起脚道,“要是真的从灵魂深处为今天坑害兄弟而觉着应该忏悔,赶紧帮我找一双合脚的靴子,这个马全义不是等闲之辈,李成廷肯定会把最好的战马借给他使用,我没有趁手的大枪,那匹白马也算不上太好,再不仔细点,等会儿可是要丢脸的。”
杨延玉忙道:“我有马槊精骑,虽不算顶好的,但也千里难挑一,走,我带你先去熟悉一下。”
卫央扯住他笑道:“不过打架而已,那么郑重其事干嘛?对李成廷这老儿,要打脸就要用最重的耳光,我就用军中使用的寻常大枪,骑我那最帅的烧包白马打败这老儿最得意的手下,那可不啻又揍了这老儿一顿。这就比如打老虎,苍龙打了老虎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一个人打死一头老虎,那就是英雄。杨大哥,你要阻拦我当英雄么?”
呼延赞担心道:“有把握么?”
卫央想了想郑重道:“不知道,万一打不过,逃命还是可以的。”
太祖爷说过,战略上要蔑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这一点卫央作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