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们那个小子,他最小,难免往日多疼了些,纵出这么个性子来,真是让我汗颜。”徐夫人把头低了一低。
贾敏连忙道:“夫人快别这么说,谁家的男孩子小时候,不打两场架呢?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咱们这里替他们担心、难过,他们那里早就忘了,又好的一个人似的。”
“谁说不是呢。”徐夫人也笑了笑。
说话间,两人便进了屋,一股暖香扑面而来,江巡抚夫人杨氏一见贾敏就笑道:“你今天怎么到落了后,一会儿可得罚酒!”
她这一说话,在坐的女子自然都连声附合,贾敏笑道:“这可不行,今儿才见徐夫人,就喝得醉醺醺的,人家还当我是个酒鬼,下回不请我上门怎么办。”
“她不请,我请啊。”清脆婉转的声音响起,却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美艳妇人,正是被林如海各种厌恶的钱知府的继夫人。她对着贾敏笑道:“我们家园子里的梅huā开了,虽没几株名品。到也香得紧,过几日我下贴子,你可一定要来啊,不能再推辞。”
“哟。大年下,谁家还没点事儿,你专赶年根前儿请客,可见是个没诚心的。”不用贾敏回话,自然有人接过话头,却是江苏学政的老婆涂氏。这涂氏按说也是生长在书香之家。却生就个直爽的性子,贾敏与她关系不错。
钱知府的继夫人姓毛,江苏官场的夫人圈内,不少人都知道她本身是个什么货色。比钱知府位子低了,只好免为其难的奉承一二,像巡抚、学政、布政使家的夫人们,都不大与她搭话。所以刚刚她自来熟的与贾敏攀谈,涂氏立时就出来帮贾敏挡了,也算是跟贾敏卖个好,再接近一下两家的关系。
毛氏被涂氏截了话。面上却半丝不悦之色也没有,依然笑得桃羞李妒的,十分圆滑的说:“既这么说,那我就包了正月里的席好了,你们竟是别回家,就在我们家里住吧。”
这话一出口。包括杨氏在内的夫人们,面上都有些僵。钱知府家里那点子乌糟事,她们都有些耳闻,谁愿意踩足钱家啊。一时间这话到是接不下去了,有些冷场。
贾敏把自己往后靠了靠,抱着怀里的掐丝珐琅的小手炉,笑吟吟的直接转了话题:“今天姐姐们只自己来了不成,家里的闺女、儿子就没带来几个么?”
徐总兵的夫人娘家姓许,闻言笑着招手叫过自己女儿“这是我小女儿。家中姐妹行里排第四,她爹给起了个名叫徐悦。”
又叫女儿“快拜见众位夫人。”
徐悦生得像母亲,并不十分漂亮,看起来却十分招人喜欢。尤其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还是个萝lì,皮肤白净,两眼有神,面上笑盈盈的,看得就舒服。
贾敏早有准备,待了杨氏、涂氏几人拉着小姑娘说完话后,也把人叫到自己面前,亲切的问上几句,又赠了表礼。至于徐总兵那位妾室所出的闺女,在场的人只当是不知道。
徐府后院靠西边的一处不大的院落,徐佩正跺脚骂人,又要跟看门的婆子了吵闹。她终于在府里时间长,徐总兵又宠她,被她一闹,几个守门的婆子便有些踌躇起来。特别了徐佩闹着要死要活的,还放声大哭“姨娘伺候了老爷十几年,又有了我们姐弟几个,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为何太太一来就赶到这破落的院子里来。”全然忘了,是她爹把她娘扔来的。
“我弟弟文采风流,又是陈山长的弟子,满江苏谁不夸赞,偏太太竟似没看到一般,家里来客了也不叫我们出去,怕我们姐弟给她丢了人么!”真是一行哭,一行念,正闹得欢的时候,一个五十来岁的嬷嬷进来,面上也没笑模样,看着极是刻板。她往屋里一站,直接吩咐“姑娘病了,还不服侍姑娘去歇息!”
立是就有两个粗壮的媳妇上来,把徐佩一提,往里间的床上一按,还手脚麻利的给脱了衣服,只留了贴身小衣,盖好被子,衣裳、鞋子一件不留,全都收走,然后把里间门一锁,任凭徐佩在里间吵,只当没听到。王氏也比照办理,只是她更惨点,嬷嬷传了太太的话,说是临近新年,要在佛前为家人祈福,奈何她有客人要招待,便由王氏代替了吧。王氏也被两个婆子按在佛前,念一句经,嗑个头,捡一料佛豆。就这么一跪就跪过了正月,连徐佩也被送在屋里一个正月。
整个正月,贾敏就没见到王氏和她所出的儿女,一直都是徐氏出来,徐总兵仿佛也忘了自己还有一妾二子一女。
待过了正月,徐氏与江苏官场的几家太太都混熟了,常带了女儿出来应酬,直至四月初,太子都正位一个月了,才渐渐见到徐总兵其余几个孩子的身影。
太子新立,启祥帝很高兴,虽然没有大赦天下,却也加了恩科。江苏的贡院便在苏州府内,一时间,苏州府立时就变得热闹起来,来来往往许多身着襕衫、头带儒巾的学子。
林如海新年过后,随着太子正位,他好像越发的忙了起来,常常在衙门呆到快九点了才回来,人都瘦了好几圈,做好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肥肥大大的。可他越忙,眼睛越亮,整个人充满了干劲儿。
贾敏不好问他到底在忙什么,圣人之前那道秘旨,他弄完了没,可不可以交差了。既然没法问,只好关心丈夫的饮食起居,常常令厨下做了饭菜,送入衙内。想想往日都是丈夫来担心自己的饭食,如今他们两人到颠了个儿。唉,真是名运无常!
这一天,贾敏家里的事理完之后,正琢磨着给丈夫弄点什么好吃的,便听丫头来报“太太,徐夫人派人来下贴子。”
贾敏惊奇“不是前两天才聚过?”一面问,一面伸手把贴子接了过来,找开一看,说是春光正好,家中两株女儿棠开得红艳,邀她过府赏huā。
贾敏把玩着贴子,心里转开了,徐氏请她过府是为什么呢?单单为了赏huā?这徐氏的心思细腻,手段也够,性子更是难得的体贴和顺,才到姑苏几月,上上下下就已经混得极熟了,无人不说她好。单就这一点,就值得贾敏好生学一学了。
她正想着,门上葱黄的绣线软帘被挑起,林如海笑吟吟的迈步进来。贾敏下意识的抬头往窗外看,见好大的太阳还在天上挂着,便奇道:“这才几点,你就回来了?”
林如海踱着方步,走到软榻边上,直接往上一瘫“熬了这几个月,总算是有些眉目了。”他现在往榻上一躺,都觉得自己满身的骨头都在响,本来该起身活动一下,可是疲惫太深,让他连抬根手指的力气都懒得费。
贾敏本来还想再问上两句的,却没想,林如海累成这样,几乎是一躺到软榻上,鼾声就起来了。贾敏挥了挥手,让屋内伺候的丫头们都下去,自己取了条薄被给丈夫盖上。
林如海这一觉直睡到月上柳稍儿,才摸着肚子醒来。
贾敏本来以为林如海今天是不能醒,她已经洗漱完了,正打算上床睡觉,结果人就起来了,肚子里还咕咕咕的乱叫。
林如海捧着肚子“饿死我了,有点心么,让我垫两块。”
贾敏本人就爱吃点心,再加上林睿少年也是个甜食控,是以她这屋里配的点心最多。她起身拿了一个梅huā攒心盒过来,放在林如海面前,又自去温桶内取了茶,给他倒了一碗。
“先垫垫就行,我叫人摆饭。”贾敏重又穿了衣服,自去叫外间伺候的丫头。
等晚饭呃,该叫宵夜摆上来,林如海先喝了碗汤,才两口一个,干掉了三笼包子,再喝两碗清粥,才觉得肚子里有了点食,不再饿得他难受了。
到底是晚上,不好用得太多,林如海也就吃了个七分饱,就不再动筷子。翠竹带人把东西收拾下去,又打了水来,给林如海洗漱之后,才带着人退了出去。
林如海背着手在地上转,消食的同时,也在整理思绪。
贾敏也不催他,自顾自的拿了本书,在灯下细读。
“晚上少看书、写字,仔细伤了眼睛。”林如海回过神,几步走到床前,抢了贾敏手里的书扔到一边,自己也跟着爬上了床,小小声的跟贾敏咬耳朵“钱光济这小子,蹦跶不了几天了。”声音里真是掩不住的得意与欣喜。
贾敏看他一眼,那个钱知府就算再恶心人,他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她伸手揪住了林如海的一只耳朵“你说,那姓钱的都干了什么?”
“嘎”林如海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老婆,你怎么知道他使坏招儿了?”太神奇了吧,这事早就压下了,他谁都没告诉啊?
贾敏随手拧了一圈,拿着丈夫的哎哟声当催眠曲,轻笑道:“我不了解他,但是特别的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