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卿踱了踱步子,夜风吹过,却不着一处。平日里穆卿还会披着袍子,将头发顺下来,可今日他却穿着修身长褂,头发也端庄地束了起来,连风都拿他没办法。
他这个样子,像极了平常人家的公子。萧容也多么希望他们只是一对平常人家的小夫妇。可一旦对上穆卿那英气逼人的双眼,萧容就不得不清醒。
他岂会是平常人家的公子?他是当朝大帅,是妻妾成群的穆大帅。
萧容看出他的为难。之前的轿队都被遣走了,如今这又是在府外。
踌躇一番之后,穆卿暗下决心一般地皱了皱眉,沉声道:“良忆,送萧媵侍回府。”
他的声音和以往别无二致,萧容却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冷漠和疏离,她心中一悸,立刻说道:“不用了,大帅。”
她不愿接受这种施舍一般的关怀。
穆卿的神情慌了起来,他上前一步,扶住萧容的双肩,放柔了声音,“那本帅先送你回去。”
“奴婢自己可以回去。恭喜大帅,恭喜夫人。”她轻轻撇开穆卿的手,面无表情。
她也想要摆出一个笑脸来,以显示她的确是在为穆卿而高兴,可无论她怎样努力,都难以做到。
“容儿?”穆卿皱着眉,语气中带着轻微的责备。
萧容自然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很不得宜,她只是一个妾室,在这样的喜讯面前非但没有笑着庆祝,反而板着脸,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骄纵善妒。
可是想着穆卿和魏荷语有了孩子,想着前一刻还和她亲密相拥的男人和别人有了孩子,而且还是在她生辰这一日,这叫她如何高兴得起来?
“多谢大帅为奴婢庆生。”萧容再也不愿多做停留,说完这句,便提着步子快步走开。
她以为自己早已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实,以为自己从一开始就想得很透彻了。既然选择了这侯门将相之爱,又岂容有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无谓的希冀?
可她偏偏在奢望。就连那只他们一同推入湖中的湖灯,也都承载着她的奢望。
萧容走出了一段,便停了下来,身后没有任何动静。她僵立了良久,最终还是回过了头去。
风寂静地吹过,她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夜市的灯火凄凄迷迷,一只只湖灯无声地飘荡着。萧容不明白,它们明明都飘了好远好远,为何她的心愿却碎得如此凄凉?
萧容惨淡一笑,提着步子开始走着,漫无目的。
出府的时候是坐着锦轿的,她根本就不识路。可是即便知道回去的路又如何?赶着去看穆卿和魏荷语有多恩爱,多幸福吗?
萧容苦笑一声,然后继续抬起步子走着。前方一片漆黑,黑得似乎永远也走不出去。终于,在一个小池边,她颓然地停下了脚步。
四周很幽静,小池中错落着形态各异的青石,零零落落的浮萍静静地覆在水面上,泉眼处的水流泠泠作响,那声音很好听。萧容微蹲下来,探出头望向池中,池中倒映着一座四角亭,古朴而幽雅。
这里实在是宁心怡神,连萧容都跟着平静了下来。
望着清幽的水面,思绪渐渐回到从前,想着若是五年前第一次和穆卿相遇之时老庄主并没有出手相救,她当时就被穆卿带了回去,那他们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的阻碍?那穆卿是不是就不会娶魏荷语?
可是命运岂能被改写?这五年已经错过了,就再也要不回来。况且,换成那样的情况她也未必就会爱上穆卿。
萧容释然地笑了笑,笑天意弄人,也笑人太执拗。其实老天爷有时候也很想要成全这尘世间的人,可往往这些凡尘之人无法立刻悟到这天机,待到领会之时,已经良机尽失。
就好比是她和穆卿。
若说她和穆卿无缘,那为何五年前她偏偏走进那间酒楼,还偏偏偷了他的玉佩?为何即便分离了五年之久,兜兜转转一番她还是被穆卿找了回来?
若说他们有缘,那为何这条情路如此坎坷艰难?
萧容再次想到了上次的噩梦,当时穆卿搂着的人变成了魏荷语,是否就是一种暗示,暗示着这一天迟早会来?
是的,这一天迟早会来。魏荷语是穆卿的发妻,是要与他举案齐眉的人。而她,不过是个奴妾。
正想着,倒影中突然出现几个人影。萧容心中一凉,迅速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