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吗?十二岁的时候你为我打过架。”
我十二岁时栗姬的儿子刘荣尚未被废,位居太子之尊。那时他随景帝来堂邑侯府作客,在花园里玩耍时见刘彻不在便欺负高斯,高斯不敢哭喊,我因讨厌栗姬的为人,便拿起扫院子的笤帚扑头打去。刘荣气急之下当即扇了我两巴掌,我被打愣在当场,是在旁的董偃冲上前去一把将他掀翻在地,最终钳住他双臂让我抡着扫帚报了眼前之仇。
母亲因为栗姬当年不肯收我作儿媳妇之事而早与她生嫌隙,自是不曾怪罪于我。但碍着景帝的面子,也不得不拎了董偃出去在栗姬面前磕了五十个响头,直碰得额尖伤口血肉模糊。回来后我给他上药,他却笑着不疼。
当年我们三人是同党,这件事情他没有理由不记得,这份同仇敌忾他也不应不记得。
现如今我已经不再天真地想让他活得如何自我,因此事不但艰难而且不可能。我只是想看看这份回忆终究是不是我一个人在保留而已。
他默然许久,:“年岁已久,请恕贱臣已不记得了。”
我顿了三秒,然后掀了被子,拿起旁边袍子穿上,:“好。你去备车,我要回宫。”
我脚步虚浮穿过长廊花园,走向大门口。他紧跟在我身后也不话,直到我上了马车。
回宫的路上我身子开始发冷,这便是每月那几天的并发症状,但这次似乎来得犹为厉害,**里我身穿里外两件袍子,居然仍要抱紧胳膊方觉有些热气。
但是心里却时寒时火,火起来时我想冲回去董偃面前扇他几巴掌告诉他我有多讨厌他多不想见到他,他最好永永远远消失在我面前;寒意来时便觉得世间万物当真没有一样东西可谓永恒,便连些微记忆也只孤单而静寞地存在我心里,跟蔷薇上的刺一样美而伤人。
回到永昌殿时晓风还没回来,我也管不了这许多了,反正也丢不了,便胡乱溥衍了迎上来的晓雪晓月几句,然后便吩咐备水沐浴。
浴桶里热水沁得我两眼发涩,热热的也就有些止不住的意味,于是抱着在旁侍候的晓花就是一顿大哭,委屈得仿佛人财两空。晓花吓得连手里玉盆都差掉在地上跌碎,连忙迭声喊“怎么了怎么了,娘娘是谁欺负您了”,我忙抽噎着指着水下肚子疼,她含着半句话卡在喉咙口,愕然半晌几乎没岔气。
几个人扶着我穿衣回殿,然后熬来汤药,我懒懒推了回去,拿被子蒙头不加理会。
我心绪不宁,辗转许久也未睡沉。我极少有例假来时的情绪化,但是这一次,似乎破例了。
迷糊了不知有多久,半睡半醒之间只见外殿里乒哩乓啷传来串串响动,紧接着又听有人“娘娘”“皇上”的喊起。
我恍惚中抬了头,见到晓风两眼肿得跟红桃子似的从殿门外冲过来趴到被子上,凶巴巴指责我:“娘娘!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先回来了?我们找了你半夜都没找到人,我还以为你真的被人劫走了!”
我打起精神坐直,慌忙伸手拍拍她头:“没事没事,我打不赢就跑了。”
紧接着是刘彻一阵风似的进来,高斯以及几个侍卫随后闯进。
我见着他便没好脸色,心里委屈一时汹涌,望着镂空雕花的隔墙外头被踢翻的花架台案道:“怎么,这么匆忙,走水了吗?”
他瞪着我走近,余光往旁边扫了扫,众人便赶紧退了出去。我可不吃他这一套,依旧是眼里含冰死瞪着他。等人清退之后,他抱起我放在他膝上,前前后后仔细的看。我受不了他这么婆妈,挪开坐回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