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发现,他自己是能出去的,但只要带着曦和在一块儿,他就永远找不到出去的路。最大的问题还是在她的身上,但不知究竟是她手中石头的问题,还是她自己变成了灵体的问题。只可惜曦和将那石头攥得太紧了,不,不是她攥的,她手上半点用力的态势都没有,而是那石头仿佛就长在了她的手上,要想将其弄下来,除非将她的手砍断。曲镜如今虽然有伤及魂魄的本事,然而这等事是万万不敢做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自己清醒过来了。
曲镜停在水里,目光沉沉地望着曦和沉静的脸,终于壮着胆子鼓起干劲,撸起了一只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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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和当然不知道在悬河里,曲镜已经以掐人中拧耳朵摁太阳穴以及扇耳光等无数种方式试图弄醒她,这个时候的她,还根本不认识曲镜其人。
山腰上,白鹤仙人及其众弟子正围着圆桌吃斋饭。
她放下筷子,拆开江疑送来的书信,同样是从北方沙场寄来的,却并非息衎亲笔。她看过之后,面色刷白,立即收拾行李赶往北方。
早告诫他不能上战场,他却死活跟她对着干,现在好了,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在急信送至她手中时,亦有战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递到了皇帝手中。信中告边郡北方大捷,收复失城三座,其中两次大捷均为副将二皇子带兵定局,只是第二战敌方死伤过多,恐有凶猛反扑。
这个死伤过多,当然是息衎的杰作。
给皇帝的战报中并未提到,二皇子息衎以近乎屠杀的方式独自策马斩杀百人,其中包括对方主将,其凶悍的姿态使敌军畏惧从而决定胜局,也未提到,二皇子在鸣金收兵后仍止不住杀意,在险些杀了己方巡逻兵的情况下毅然捅了自己一刀,然后昏了过去。
而这些,都是被军医写在给曦和的信中的。
她一连两日一夜赶至北方,一路询问过去,在第二日凌晨时刻才找到了军营,弄晕了副将营帐周围昏昏欲睡的守卫,布下结界,悄然潜入。
息衎的手脚都被绑着,上面下捆仙诀,想来是他自知无法遏制才不得已而为之。
在将他弄醒之前,她先试着探探他的元神,虽不似上回那样被直接弹回来,那情形却相当不容乐观。阎烬的元神太强了,只他如今这凡人之躯,根本承受不了那般压力。
她看了一眼他颈下包扎过的刀伤,再看看固定住他手脚的锁链,心中抽疼了一下,喃喃道:“谁让你执意要来,吃苦头了罢?”她常常因他这个倔脾气动肝火,但也不指望他会改了。
她曾经试着自己割开手腕放了一小杯血,却根本没有当初息衎咬她的那一口时带走元神的感觉。估摸着大约之后他亲自下嘴才能有那般效果,因此将他手脚上的锁链解开,扶他起来,拍了拍他的脸,把他叫醒。
息衎睁开眼,那双眼睛果然是深红色的。且比上回更红了几分。
她并未给息衎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在手腕上割了个口子,送到他的嘴边:“喝。”
息衎的神态中起先有几分挣扎,但她直接掰过他的下巴凑近手腕,当血液顺着唇舌淌入喉咙后,他的眼霎时变得猩红,再不需她做什么了。
曦和以为,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回即便不算是游刃有余,也能全身而退了。
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在元神被抽走的情况下,她即便知道已经超过了限度,也无法立即令他停止行动。
最终她只来得及从息衎嘴边抽走自己的手,抹去他今夜的这一段记忆,连被子上的血都无力换去,便仓皇离开。
在那一刻,她很后悔因避嫌而未带江疑一块儿出来,否则此时也不至于连搭把手的人都没有,但想来想去,此事还是不宜让江疑知晓,于是回到白旭山后,她卧床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息衎回到京城,她也未再下山一步。
那一日,白旭山顶的风带来微弱的脚步声。
云雾中,年轻男子一袭黑衣,自山下徐徐而来,唇畔含笑,向她伸出手:“师尊,阔别数月,你可想过我没有?”
曦和躺在藤椅上,搁下手中的话本子,露出视线中息衎走近的模样,竟然比出门前更要英气了几分,她微微一笑:“贫嘴。总算平安回来了。”
息衎眸光微闪,但很快掩去,仍旧笑意深深:“多亏师尊。”见她的目光游移了一瞬,他继续道,“多亏师尊教我一身本事,若此刻我仍在白鹤仙人坐下修习,恐怕在战场上就只够保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