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分明就是一个活物,而且还是一个人,一个女人,披头散发,一身白衣,仿佛,一个女鬼。
她站起身,蹦跳着靠近杨曼书,启开苍白的唇,声音阴森得让人毛骨悚然,仿佛地狱厉鬼索命的声音,“杨曼书,还我命来~你这辈子干尽坏事,早该下地狱了~”
说着,她就举起双臂,欲去掐杨曼书的脖子。
杨曼书仓皇而逃,一张老脸上的颜色也如女鬼般惨白如纸,嘴上急匆匆地解释,“不是我,不是我!你找错人了,我根本不认识你,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你快去找真的杨曼书!”
其他人都被吓懵了,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反应,都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附近欲冲过来保护杨曼书的侍卫都被凤炽天带来的侍卫制服,所以,此时的杨曼书孤立无援。
“你放屁!”女鬼彪悍地吼了一句,声音突然拔高,变得尖锐,“就是你!杨曼书,我告诉你,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能把你认出来!
你私吞了朝廷今年拨出用来修缮凤江中游堤坝的银两,还买通人做了假账,欲掩盖自己的罪行。”
将到此,她忍不住冷嗤一声,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恶狠狠地瞪着眼前跌倒在地一身狼狈的杨曼书,继续道,字字血泪,隐着难掩的凄厉,“但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
你以为掩盖得很好,永远都不会露馅的时候,总有人在机缘巧合间看到你欲盖弥彰的罪恶,而我,就是那个人。
发现你罪行的时候,我犹豫过,到底要不要将你的罪行上报给朝廷,因为我知道上头有官官相护的现象。
但想到你这行为极有可能导致凤江中游那里的堤坝得不到最好的修缮,万一天灾来临,未得到完好修缮的堤坝被洪水冲塌,伤及周围地区万千无辜百姓的性命。
我就觉得你的行为实在令人发指,所以,我最终还是决定试试,将你的罪行上报朝廷,揭露你贪婪丑恶的嘴脸。”
她苦笑出声,只是这笑比哭还难看,眸中滚下泪,滴滴落地,似砸在所有围观者的心上,泛起一阵阵的疼,“却不想,这朝廷果然是一个大墨缸!你得到了包庇,而我得到了血的教训。
你们随意的一句话,就能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身上,无论我如何挣扎反抗,都只是徒劳。
最终,我被押入宫中的宗人府,天天忍受非人的折磨,我那些被我累及的家人也都被发配为奴,成了这世间最低等的人。
而你们这些人继续逍遥法外,明明就在天子脚下,你们却做尽丧尽天良之事,实在可恨,实在可恨!”
杨曼书依旧抵赖,豁出去般,一双阴狠的眸子直直瞪向女鬼,不屑地笑了笑,义正言辞道:“你算什么东西?!
凭什么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到我头上,我告诉你,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任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背这个黑锅!”
不对劲!
若眼前这个东西真的是鬼的话,怎能在这光天化日之下随意走动?
于是,她立马往女鬼的脚边看去,发现有影子,心里更肯定眼前这个东西根本不是鬼,而是人!
见此,杨曼书瞬间底气足了,从容地站起,伸手指着女鬼,大声道:“你明明是人,装扮成鬼,如此愚弄本相和众人究竟欲意何为?”
说罢,她又看向洛安,很是理直气壮,“还有麟皇女殿下,您究竟什么意思?本相身正不怕影子歪,不吃您这一套!以后若还想污蔑本相,就使个高明点的法子,别再用这等卑鄙的伎俩丢人现眼!”
想到这个“女鬼”是麟皇女带来的,她瞬间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心里顿一阵愤恨,也十分震惊。
几日前,她明明派死士夜晚悄悄潜进宫内的宗人府将这个不识好歹的戊雁青灭口了,可如今,这个早应该死了的女人怎会站在她面前?
莫非是麟皇女暗中做了手脚?
可是此女又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
不过,她怕什么?!
反正证据早被她找着销毁了,谅她们说破嘴皮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只要抵死不认,她们能耐她何?!
一众宾客只觉得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目不暇接得厉害,恨不得自己身上多张几双眼睛。
有人意识到今天寿宴的气氛越来越奇怪,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喘不过气。
尤其杨曼书一派的女官,眼皮直跳,心里涌出阵阵不安,总觉得今日会发生大事。
叶珍观察着宴席上众宾的反应,心里暗暗思忖着。
凤沐轩也察觉不对劲,惊诧地看向洛安,手心冒出了冷汗。
尘儿,你今日要出手了是么?
她身边的水清浅眸光幽深地看着眼前的闹剧,最终,视线落到洛安身上,掩在面纱后的嘴角微微扬了扬。
“杨曼书,你不得好死!”扮成女鬼的戊雁青听得杨曼书耍赖的话,气红了眼,立马想冲上去掐死她。
只是,她才跨出一步,就被人拽住了,转眸看向不知何时到她身边的洛安,气呼呼地吼道:“殿下,你快放开我!我要掐死这个女人!”
“雁青,莫冲动,你越是冲动,对方就越猖狂。”洛安手上用力捏了捏戊雁青的手臂,语气淡然地诉了一句,视线一直落在杨曼书面上,平静得诡异。
戊雁青听得洛安淡淡的话语,立时平静下来,认知到自己刚才的确太冲动,心里顿一阵懊恼,连忙对身边的女子拘了拘礼,恭敬道:“殿下说的对,是下官莽撞了。”
“明白就好。”洛安看向戊雁青,欣慰一笑。
杨曼书变了对她说话用的自称,看来,是真想破罐子破摔了。
一直冷眼旁观着的杨曼书眼珠子一转,立马走至凤炽天面前,跪下,开始恶人先告状,呼天抢地,“陛下,请您为微臣做主。
微臣两朝为相,日日兢兢业业,为凤天殚精竭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是微臣的六十大寿,麟皇女殿下竟然这般欺辱微臣,微臣就算有再大的肚量,也实在受不住啊。”
说罢,她就哭泣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不凄惨。
宾客中站在杨曼书一派的官员早已坐立不安,趁此,也纷纷站起身,走上前,跪至杨曼书身后,为她说情,无非是一些以自己身家性命担保,证明杨曼书不是那种贪污朝廷银两的奸邪小人之类的话语。
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她们而言,杨曼书是她们傍身的大树,若她倒了,她们肯定会被连累,得不到善终。所以,为了自己的安好未来,她们此时必须竭尽全力护住她。
她们心里十分郁闷,杨曼书平时做事一向谨慎,怎这次被麟皇女殿下抓到了把柄?
洛安冷笑,也拉着戊雁青跪到凤炽天面前,道:“母皇,儿臣身边这位是工部侍郎戊雁青。
儿臣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在宗人府中,儿臣正巧被关押在她的隔壁牢狱,见她凄惨,就心一软,将随身携带的药酒赠了她。
于是,因着这份赠酒之恩,她便对儿臣放下戒心,与儿臣聊开了,将她的经历尽数告知了儿臣。
儿臣当时很吃惊,怎也没想到我朝的左相大人竟是这等贪婪之人。但若雁青讲的都是真,儿臣身为我朝的皇女殿下,肩上担当着守护凤天子民的职责,自然不能对此事置之不理。
所以,出狱后,儿臣便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最终,终于查到令人心寒的真相,雁青所说的未掺一分虚假。
接着,儿臣就使了一出掉包计,找人代替雁青,将她从狱中救了出来。儿臣庆幸自己做得及时,因为第二天,儿臣就得到消息称狱中的替身突然暴病而死,很显然,她被人灭口了。”
说到最后一句,她刻意看了眼身边脸色铁青的杨曼书,强调“灭口”两字,接着,继续娓娓道来,“儿臣也派人在左相的人之前取走了雁青之前为了以防万一私藏在家中的罪证。
后来,儿臣在雁青家中放了暗哨,她们均回报说看到左相的人去那里四处翻找,最终找到了儿臣特意命人留在那里的假罪证,并将其取到了。
儿臣用脚趾都能想到,她们定将这假罪证带回了左相府,交给左相销毁。”
顿了顿,她看向凤炽天的眸中流露出委屈,“母皇,儿臣得了人证物证,本想立刻上朝将这些呈给您的。
可是儿臣的三个月软禁期还没到,儿臣不敢擅自出府,就只好等到今日这特殊的日子,得了您的允,才借着给左相贺寿的由头来到了这里。
儿臣真正的目的就是想将左相的罪行揭露,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以警示其他臣子稳坐高位更应该洁身自好,清廉从政的道理!”
杨曼书哆嗦着身子,显然是被气得,恨恨地瞪着身边的洛安,眸中迸射出一股浓烈的杀意,咬牙切齿道:“麟皇女殿下,你血口喷人也得有个底线!
本相何时得罪过你?让你这般对待本相!你回身看看,若本相真做了那等事,怎会有这么多人为本相求情,为本相的人格作担保?”
说着,她又求救般看向一直端坐在席上的凤炽天,哭嚎出声,好不可怜,“陛下,您看看,您看看,麟皇女殿下竟然这般对微臣!
微臣对朝廷绝对是一片赤胆忠心,却全被麟皇女殿下污蔑成了驴肝肺,微臣委屈,微臣好生委屈,您一定要为微臣做主啊,呜呜……”
跪在她身后的一众女官纷纷连声为她求情,那场面,好不壮观。
凤炽天被吵得烦了,揉了揉额角,微微抬了抬手,见众人安静下来,她才看向杨曼书,道:“爱卿,朕也想信你,但凡事该用证据说话,若麟皇女能拿出证据证明你的罪行皆属实——”
讲到此,她那双桃花眸猛然一睁,变得无比凌厉,仿佛从里面射出了一柄柄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凌迟着杨曼书身上的每一寸肉,嘴角紧绷,携着彻骨的寒意,“朕自然会公正处事,摘了你的脑袋,以儆效尤!”
杨曼书身子一颤,双目心虚地游离了一下,察觉自己情绪不稳,她顿懊恼,连忙定下心,一脸大义凛然道:“既然陛下都这般说了——”
她拖着长音,视线从凤炽天身上转到洛安身上,不屑地冷笑,“那请殿下拿出证据吧。”
拿出来又如何?!
那笔巨额又不是单靠她一人之力挪走的,底下牵扯着大大小小数百个官员,千丝万缕的,岂是此女想查就能查出来的?
“左相,你千万别后悔。”洛安笑得眉眼弯弯,很是自信。
说罢,她就击了击掌。
突然,一个黑衣人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双手托着几本厚厚的账本,走至洛安身边,微微拘了一礼,将账本呈到她面前,恭敬道:“请殿下过目。”
“给本殿作甚?”洛安摆了摆手,对黑衣人使了个呈给陛下吧。”
“是,殿下。”那个黑衣人应了一声,就身子一转,托着账本呈到凤炽天面前,“请陛下过目。”
凤炽天伸手接过,一本本地翻阅了起来,渐渐地,眸中流露出愤怒和惊讶。
她身边的云初起一直安静地坐着,脸色微微发白,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现场呈现一片诡异的寂静,所有女官均屏着呼吸,后背渗出冷汗,紧紧握着拳,一声不都敢啃。
哪怕有人想打喷嚏,也连忙捂住鼻子,将鼻中的酸意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只剩下凤炽天翻账本时纸页发出的沙沙声。
将几本账本大致地阅览完,凤炽天抬手就将最厚的一本往杨曼书脸上掷去,愤怒地瞪着她,句句森冷,“爱卿,你好大的胆子!你当真将朕当成了傻瓜不成?”
这些账本中只有一本是朝廷里专用的,应该就是麟儿从戊雁青家中搜到的罪证,可,另外几本,实在令她匪夷所思。
杨曼书来不及闪躲,脸上被那账本实实在在地砸了一下,当即哀嚎一声,捂着脸,生疼得厉害。
低头,见账本上竟然印着烫金的“慕华钱庄”四字,她顿被惊得目瞪口呆,伸手拿起,翻阅了几页,面色立时变得惨白。
突然,她将账本往地上狠狠一砸,哆嗦着指着,看看洛安,又看看凤炽天,慌乱地辩解,“这账本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麟皇女的实力果然不可小觑,竟然能偷到慕华钱庄的镶金账本,不过,自己正好可以趁此反咬她一口。
慕华钱庄极讲究信誉,像账本这种重要物件怎么可能轻易流入外人之手?
凤炽天手里还剩几本,放在桌上,手指搭在其上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猫戏耗子般看着杨曼书,冷冷地笑问:“爱卿何以见得这账本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