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大秦文武班列:
鄙将樊於期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
昔者,先王忍辱,受制于赵,辗转归来,以谋我大秦。然适逢吕贼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假借赵姬之腹,纳妾盗国,夺长安君成蟜之嫡,赋次子嬴政之君位。此废长立幼之举,令千古齿寒,黎民痛心,多有旧朝,盖以此亡。
今强秦暴主嬴政,任李斯执柄,*朝权,威福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只怕终有望夷之败,祖宗焚灭,污辱万世。弗如长公子成蟜,宽厚爱民,体恤下臣,又乃先王真龙血脉,可当大秦王道。臣樊於期不忍下陵上替,海内寒心,于是召信义旧臣,诛夷逆暴,尊立长公子成蟜为王,以望王道兴隆,光明显融,此则期顿首相告以明志也。
樊於期短短数百字,已将秦国的旧事概述于内,在旁人看来,可谓下笔如神。他写完此檄文之后,捻起手中的毛笔,在那墨砚之上舔了舔,而后轻轻架在砚口之上。双手小心地捧起这简牍檄文,置于成蟜跟前,口中十分恭敬地问道:“长公子,且看臣下此檄文写的如何?”
成蟜一手接过樊於期手中的简牍,俯身微微凑到那昏黄的灯烛之下,重上至下仔细查看了一遍,嘴角间露出满意的笑容,只咧着嘴嘿嘿一笑道:“此檄文一出,何愁秦国臣民不归我心?嬴政那厮的日子只怕要到头了。”
身旁的天乾也跟着成蟜随意瞟了一眼这招兵檄文,也不住地点头赞道:“想不到樊老将军不但勇猛过人,而且文辞亦不亚于儒生文官,竟一气呵成这神篇巨作,不愧为秦朝的三世老臣。”
樊於期一听他二人连接这夸赞自己,随即摆手有愧道:“此非老臣文采博长之故,只因十几年前在屯留之时,老臣亦作过讨伐嬴政的檄文,如今虽相隔数年,却不敢相忘此肺腑之言耳。”
樊於期所说一点不假,只因之前他曾有过讨伐吕不韦纳妾盗国,恢复大秦正统王室的雄心,所以当年的那篇檄文一直烙印在他心里,永远不敢忘怀。如今到了君逼臣反的地步,他所以能将这许多年积压在心头的愤恨一泄而出,所以才能一气呵成写成这篇激励人心的檄文。
成蟜之前因情非得已勉强接受了樊於期的劝勉,但是由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心中尚对他有一丝戒备。可如今看到樊於期依旧不敢忘记当年讨伐嬴政的决心,不禁独自感到憾然。因为当年的那件事,事隔这么多年,连他自己都快被这平淡的日子泯灭复位的决心了,何况一个临阵倒戈的起事将领呢?或许,他真的是错怪这位有着忠义之心的先王重臣了。
“老将军忠勇之士,成蟜先前有所错怪,还望老将军不要介意。”成蟜心中想到这里,自觉有些惭愧,于是一把扶住樊於期苍老的双手,面露愧疚之情道。
“长公子何故如此?该谢罪的本是樊於期,怎能乱了这君臣之礼?”樊於期为成蟜的这一举动,有些深感不安,连连推却道。
“二位就不要相互愧让了,檄文既已著成,依在下看,当应趁热打铁,迅速将其传散到秦国的各个城邑,让秦国百姓都知晓其中的原委,如此臣民将领必愿奉嫡肆以讨嬴政。”天乾见他二人推辞不已,生怕耽误了眼下的时机,于是立刻从旁好生提醒道。
“嗯,天乾侠士所言甚是,”成蟜听了天乾的这话,顿时也醒悟了过来,连连点头道,“此事确实事不宜迟,不过秦国城邑甚多,当从何处先行?”
成蟜的顾虑不无道理,秦国已是七国之中最为强盛的大国,吞并韩、赵之后,如今更是地域辽阔,兵多将广,众多新晋而上的将才只怕早就忘了秦国还有个长安君成蟜了,所以一时之间选个合适的地方作为据点,确实不是易事。
“秦国疆域豁达,然老臣有一班旧部尚在上庸之地,若是老臣助长公子振臂一呼,这般旧部必定会念及旧情而归附公子。再则,上庸之地,东靠强楚,西临九夷,此两地皆与秦有嫌隙,可随时借地避险,此外,他还可远俯秦国都城咸阳,窥视朝中动向,所以依老臣愚见,长公子不妨自先取上庸之地,可以为安。”樊於期毕竟三朝老将,此征伐嬴政的大计,他在此之前便早有盘算,如今恰逢长公子成蟜有此疑问,便脱口而出,给了成蟜这样的建议。
“上庸之地亦曾是我墨家七坊的主要据点,如若可以依附上庸,则天乾可以寻求墨家遗留的势力,帮助长公子谋成大业。”此时,身在一旁的天乾得闻樊於期提起了上庸,顿时心中也受到了启发,于是一并随着樊於期向成蟜相告。
“嗯,两位高见,成蟜愿从其计。”成蟜欣然点头,示意他十分认同天乾和樊於期的提议。
可正当成蟜点头认同之际,忽而身旁冷不丁突然迸出一个字来:“嘘!”这个字来得利索,绝无半点迟疑和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