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的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听上去似乎很轻松,但他那怪异的声音却显得十分凌厉,仿佛像一把把刀片从喉管一贯而过,让人有种窒息之感。荆轲本就是打着治病救人的幌子来静观其变的,突然被天衍这么一说,显然心中有些不安。
“五行之术,乃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之理,相生则有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相克则有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而人体五脏皆附和这五行的原理,其中肺属金、心属火、脾属土、肝属木、肾属水,故而常有五行之病,而五常为阳,五毒为阴,以五常之德,去五毒之气,拨阴取阳,便可治病。魏王气息尚在,神却不至,定是受了蛊术,五行内乱所致,所以若用五行之术加以调息,必可痊愈。此我家钜子常教导我之法,不知天衍先生可曾认同?”
那魏王的太傅天衍一听这年方十八的妙龄女子竟然有此见解,顿时一脸愕然,直到公输蓉喊他两遍“天衍先生”,他方才回转过神来,满脸失神的样子道:“姑娘…博学,令老夫刮目相看。”
“呵呵,”公输蓉得到天衍的这番肯定,只一阵极为释然的笑容,不但不自得,反而转向荆轲道,“钜子所学胜我百倍,不知蓉儿刚才那番斗胆之言,可有失您平时的教导?”
荆轲知道公输蓉这回眸一笑,便是要与自己暗作玄虚,于是便装着随声附和道:“蓉姑娘聪明伶俐,凡事只需稍有点拨即可心领神会,荆轲亦是愧不能及。”
魏齐、须贾、天衍等人听得这公输蓉和荆轲的这番对话,都以为那荆轲的道行更犹如五行法术的鼻祖,几人相视了一番,似有所谋,只听天衍转首而道:“既然荆少侠精通五行要术,那便请少侠上前一试。”他一边说罢,一边随手一扬,似要看看荆轲的反应。
荆轲此刻自然是推脱不得,只好兀自上阵,俯身就坐于魏景湣王榻前,伸出右手拇指与食指,学着乡野杂医问诊病人的模样,搭在了魏景湣王的脉息之上,闭目养神,似有所悟。其实他哪里是在给魏王诊脉,莫说他丝毫不懂那五行之术,就连这人体的脉息八像他都一窍不通,好在他常年在外游荡,这杂医问道的法子他倒是见过,所以这装模作样的倒也有个样子,而他那似有所悟的闭目养神,不过是在思量接下来该如何编排,以瞒骗过众人罢了。
“魏王病情如何?失魂症向来凌厉,可要开坛作法以驱鬼神?”正当荆轲冥思苦想了半天却毫无头绪之际,忽听耳边有人低声细语,细细听那人声音,轻巧端庄,定是公输蓉无疑。原来公输蓉假意这般问话,则是看到荆轲半晌不曾有动静,料是被困住无疑,于是便借此问话暗自提示荆轲,好让荆轲接着将此事虚演到底。
荆轲何等聪明,这般明显的提示,他自然早已心领神会,只见他慢慢睁开半闭半睁的双眼,双瞳之中闪现出一股极为深邃的目光来,脸色极为凝重道:“魏王所中症毒太深,脉相中好似万道鬼芒乱行奔腾,若不开设神坛,召唤魏王的七魂八魄,只怕魏王会深陷其中,成为一具活死人。七日之后,魂飞魄散,即便神仙再世,亦难回春。”
众大臣听了荆轲这般严肃凝重的话语,竟然都信以为真,纷纷惶恐不安,相互低声细语,整个魏王的寝宫一下子便如同捅翻了马蜂窝一般,一阵嗡嗡的七嘴八舌声。这其中,却也有人幸灾乐祸,暗自得意,这当然要属魏齐、须贾等人,因为魏王一旦驾崩,却丝毫没有留下任何立储的遗命,作为当朝太宰,有携领群臣之权,到时候自然是他想扶持谁谁便是这魏国的即位君王,换言之,也就是他日后呼风唤雨的傀儡,如此好事,他怎能不得意?
不过他得意归得意,这般好事也不过是想象一番罢了,要知这魏朝之上还有苏厉一般老臣,他们自然不会让魏王就此西去,所以听了荆轲的这番话语,自然是言听计从,任凭荆轲所言行事,但凡能救得了魏王,其他一切要求自然不在话下。
“大王对列位臣工有知遇提拔之恩,大家蒙受圣恩却无以为报,所以此事荆使只管吩咐,我等一定尽心尽力,丝毫不敢有所怠慢,以报王上龙涎吐哺之恩。”苏厉听罢荆轲的这番话,立即举起双臂,俯首长拜,半身曲躬于荆轲跟前。
荆轲得见苏厉此举,自是又好笑又无奈,只好上前一把扶起苏厉,好生相说道:“苏大夫这是何意,荆轲奉燕太子之命,出使上国,为上国尽心尽力亦属份内之事,怎能受这等大礼?”
荆轲边说着边扶起了苏厉,口中的酸儒的语句尚未说完,却听公输蓉在一旁道:“但凡开坛作法,需斋戒沐浴,以尊神明,所以我家钜子要先行回去准备了。诸位大夫也可早些回去准备,只待明日一早,苏大夫可携百官同登魏国太庙之巅,为魏王祛病祈福,以保魏宗室社稷。”
“哦,既如此,那就一切依公输姑娘所言,今日就此作别,回去速作准备,明日一早我等汇聚太庙,以助荆使妥行其事。”苏厉听了公输蓉的话,一刻也不敢停留,只俯身作别,告退下去了。
众文武官员见苏厉动作如此迅速,也不敢有所耽搁,于是也便纷纷执圭俯首而退,各自回府按照她的吩咐斋戒沐浴准备去了。其实公输蓉之所以紧跟在荆轲的话后面抛出这番言语,是因为她生怕再和这帮老谋子纠缠下去,会使得她和荆轲编排的这场戏露出破绽来。他二人费了这么多心思才布下的这个局,自然是为了引出那个隐身其中的魅影人,此计即便连盗昇等自家人都蒙在鼓里,所以在没有等到大鱼上钩之前,她是不会让任何人对这个计划起疑心的。
樊於期在天乾和重黎的相助之下,于饶阳找到了隐匿多年的秦国长公子成蟜,这对他而言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大的鼓舞。因为他在樊府的时候,虽曾对天盟誓要穷尽自身后半生的余力与那个忘恩负义的嬴政相抗到底,但是那时他既无兵权在手,也无讨伐之名,这个盟誓不过是一句愤恨的气话罢了。但如今的情况不同了,他既然找到了成蟜,那就等同于号令讨伐之师的兵符,找到了找到了抵抗嬴政的筹码,所以此刻已经不再是一句气话那么简单了,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起又道之师,伐无道之君了。
对于此时只身一人的樊於期来说,若要兴兵伐君,这第一件所要做的大事便是檄兵诏召集讨伐之师。当年樊於期在屯留之时,曾起草过檄文讨伐嬴政,所以今日再行起诏对他来说不过是多写一份檄文那么简单罢了,于是他奋笔疾书,只稍候片刻,便有此檄文书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