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我和石头去逛超市了,给她备足粮食尽量减少她外出的机率,这样她就不会那么容易给她家人发现,等事情过了些日子,她那边平缓了一下,安蓝心他们回来了再想想办法吧。我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么多了。
买回来的东西堵得冰箱门都关不上了,石头站在我身后说:“拜托,南妈妈,我是人,不是青蛙,现在也不是冬天好不。”
“买多点好呀,你就不要常常往外面跑了,这里虽然离你家有点远,可是外面人多口杂的,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人看到你再告诉你家人,那时候石头你就哭吧,南妈妈我还在北京悠哉悠哉着呢。”东西真的太多了,我只好一一把他们搬出来再重新排一遍。
“南南,我发觉你成熟了很多,你想事情总是比我周到,以前我总是骂你傻乎乎的,但是现在好像傻乎乎的是我。”石头在后面自顾的说着,像说给我听,又想说给自己听。
其实听到她那样说挺伤感的,这么久来发生了多少事情呢?傻乎乎的方南南又怎么能不变聪明,怎么能不成熟呢?但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答她,只好把食品的包装袋之间的摩擦声弄得很响很响,想让她以为我没有听到她的话。
二天上火车的时候宋黎明气喘吁吁地赶来,怀里抱着个大包,他断断续续地把“想死呀,这都不告诉我,算什么兄弟呀。”一句话说完,我看着他的样子很难受,我觉得宋黎明就应该是快乐无忧整天只会带着不同的女朋友到处炫耀的男生,他天生就该不知道忧伤******是个什么词儿,可这会儿我看到他眼里的悲伤一大片一大片的滋生,弥漫在候车室这个狭小而密闭的空间里。
“宋黎明,别这样。”我接过他手里的大包,“你还是回家哄芝欣吧,好吗?”
“南南,要好好的,等阿至回来我们去找你,在外面不能轻举妄动,我查过了,那是种叫作‘非法传销’的活动,大概要光明正大把小颖领回来不易。你们两个女孩子要小心才是。”
“知道了,你怎么变得跟阿至一样大妈子了。”
“你呀,就一张嘴。”宋黎明推推我的头,说:“包裹上车再开呀。”
这时候清清已经上车了,她伸出头喊我快点“来啦。”我回头应了一声在催我上车的清清,对宋黎明说:“要好好爱芝欣哦。”
火车开动的时候宋黎明追着我跑,他说:“南南,等你回来我有话和你说。”然后那声音被吹进风里了,我把脸贴在玻璃上,看着越来越远的他,又想起安蓝心,想起她抱着几本几米的书追着我跑的样子,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过得好吗?
“你男朋友,不是呀,是芝欣男朋友,上次他还在我和小颖面前炫耀了呢,一副幸福得要死的样子。”
“是呀,芝欣的男朋友,阿至的好朋友。”我对清清说,才发现原来我和宋黎明连朋友也不是,只能是朋友的朋友,或者朋友的男朋友,多遥远的距离呀。
我喝了一口清清给我的柠檬茶,打开宋黎明的大包,是一件很厚大的棉袄:北京天冷,要带上温暖呀。宋黎明的字条写得很温暖,于是我也真的感觉很温暖,那家伙,他回去了吗?他说等我回来有话和我说,他要说什么呢?
我看着外面不停飞速后退的景物,风中轻舞的枯叶,掠过苍空的飞鸟,密集的居民区楼顶凉着的衣服,扶着拐杖慢慢走过的老人……
突然间有种很苍老的感觉,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台完美的摄影机,在生命的某一个瞬间不经意地拍下一个又一个唯美的镜头,它们的剧本是人生,导演是自己,它们不必经典但一定永恒。
“南,记得吗?我们以前的日子,那时候我们多张扬呀,没事老爱到处扬威耀武,叼着跟棒棒糖也能在这个城市里招摇过市,看得两旁的叔叔阿姨在狂抓,少男少女则翻白眼。哈哈哈,很好玩呀,还有那次那个因为看小颖撞上柱子的男生……”清清说得神采飞扬,可是没一会那就变成一脸的落寞了,我看着她的样子很心疼,我想起我曾那样雄心壮志地说过要让她们的笑延续到世界的尽头。
“嗯,我们以后还是会那样的,到小颖回来的时候我们再去逛好吗?”
“真的吗?可我很怕,我真的不知道,我们是否还能回到过去。”
“可以的,相信我,真的可以的,不要担心好吗?”我安慰她,用善意的谎言,傻孩子,谁能回到过去呢?即使回去了,从开始到结束,从宿命到轮回,转了多少个回合,有什么能一成不变呢?
“我想小颖,南,真的很想,我总是梦见她对着我哭,她说她很冷很饿。”
“傻瓜,你想太多了,睡会儿吧。”我拍拍清清的肩膀,把她搂到我的怀里。睡吧,只有睡着的时候,我们是无所畏惧的。
“嗯,那到了你叫我哦。”她很乖巧地闭上眼睛,像个未喑世事的孩子,我轻抚着她的头,看着她安睡的样子。
黄昏近了吧,外面的天空拉下了夕阳作背景,北京的夕阳,会一样的漂亮吗?小颖是否会注意?深圳的呢,安蓝心和阿至也在看吗……
十六在北京的一晚
我忘记屋檐上的雨滴,我忘记了剥落残墙的夕阳,
我努力地忘记一切却忘不了你,
是什么,吹散了我们之间的永远。
火车开进了陌生的城市,我看到了渴望已久的雪,看到无数作家笔下的法国梧桐,看到婉延盘旋的长城,看到遥远的北国遥远的人们行走在积满雪的街道上……
“清,我们到了。”我推醒沉睡的清清。
“南南,我好累。”她揉着眼睛说,连续三天的火车让她的眼睛布满血丝。
“走吧,下车了,我们要找间旅馆。”我一只手拉着清清,另一只手拉着沉重的行李走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积雪在脚下“咯吱咯吱”地响着,我想这被无数文人誉为动人旋律的声音会不会是积雪们的呜咽,在这样寒冷的北方,它们可曾找到属于它们的温暖。
已是傍晚时分了,周围的村庄都隐隐约约地飘出了晚饭的香味和家的温暖气息,然后在空气中凝固下来,凝固成一个个离我们很远的结界,我拉着清清走过一条又一条漫长的街,才在一个钉着“十二巷”的标志的旁边看到红红的字体写着“住宿”两个字。这应该是个比较偏辟的地方吧,我拿着清清从他邻居那里拿来的地址,环视周围,虽然很多地方都已经盖上新楼房,可是依然可以看到残留着的浓浓的农村气息,稀疏的几间瓦屋似乎题写着无尽沧桑的往事,几棵枯树在铺满雪的房屋旁傲然挺立。
“你好,请问还有房间吗?”我走进那家旅店,操着生疏的普通话问穿着厚棉布的坐在柜台上的男人,大约四十五岁吧,黝黑的皮肤,有神的眼睛,没有剃干净的胡渣又粗又黑。
“有,请问你们要几间呢?”带着北方口音的语言洪亮地响起来,我下意识地揉揉耳朵,让自己习惯这样的陌生。
“一间双人房就行了。”
“那好,要住多久呢?”
“一个星期吧。”
“好,请给你的身份证我登记一下,谢谢。”他接过我的身份证看了一下,然后看看我说“真羡慕哟,这么年轻呀。”我笑笑,惊讶于他的语气,“你也不老呀。”我应他,他很淳朴地笑,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老过,觉得他们是那样的相似,然后发现自己喜欢把具有某一特征的人归成一类,而老过和他之所以被我归到一类是因为他们都有着一样的特点——淳朴。
“先交押金吧。租金的话,你可以退房的时候再交呀,也可以现在交。”
“好的,谢谢。先交四百吧,剩下那些我迟点再交好吗?”
“可以,这是钥匙。你们上去休息一下吧。”
房间在五楼,有一扇向西的窗子,我开窗,看到楼下面有一大群孩子在打雪战,其中最小的大约只有四岁吧,我犹有兴致地看着那个穿得像个圆球的身子,他慢慢地弓下身子,学着别人的样子抓起雪扔向别人,可是他扔出去的雪总是全掉到她自己的身上和头上,他却“噗噗”地笑出来。
一直是羡慕北方的孩子的,总觉得在雪地里长大的孩子会离天使更近一点,雪的洁白无暇是他们最好的熏陶,而南方的孩子就得不到,像现在,即使这么近的距离看着他们的热闹,可始终还是进不去的,那是个我们触摸不到的世界。
八点左右的时候,柜台男人敲开了我们的门,送来了两个快餐和一桶开水,我很诧异地看着他说“谢谢。”
“你们是南方人嘛,每天都习惯洗澡,可在我们这边就不行了,澡堂也很远,那里人又多,你们就凑和着,把这桶开水泡开来用吧,那个饭菜,你们大概也不习惯,我叫我内人为你们煮了一些,她家在南方,会做一点。快吃吧,你们应该也饿了吧。”他说完就拉上了门。
“哇,北方人原来这么好的呀。”我跳着,对清清说。
“好,这是应该的呀,我们给钱他们服务,天经地义呀,顾客是上帝没听过呀,你还跟人家说谢谢,该谢谢的人是他吧,这样的烂店都不知道有没有人来住。”我突然停下来,看着清清的脸,那一刻我觉得她是那么陌生,清清出生在一个挺富裕的家庭里,享受被服务自然是比我多的,可是我觉得任何人的善意都是那么的不容猜疑的,钱是清清眼里的上帝,所以她认为有了钱她就成了别人们的上帝,而我却知道我从来都不会是谁的上帝,“在钱的面前,我永远抬不起头来。”我想起另一个朋友的话,觉得很心酸。
那一夜我和清清很早就睡下了,三天下来所有的疲惫全部都爬上来,我们睡得很沉。
“你哭,你就知道哭,当初把他扔掉的时候你就不会哭呀……”朦胧间我听到有把男声在说,接着是陶器掉落破碎的声音。
“妈的,你现在说我,当初你呢,你鸟人又跑哪去了呀,你说呀,你说……”尖锐的女声,接着是哭泣声。
我转了一下身子,正要继续睡着的时候清清从背后推我,“南,我很难受。”
“怎么啦,”我紧张地回过去摸她的头,清清从小就是个药罐子,去医院的次数频繁到让她妈妈想要把医院搬回家里。“好烫也,怎么会这样。”我爬起来看着她。
“我好冷。”她迷迷糊糊的说,我把被全搬到她的身上,冲到背包里找药,可是药还没有找到她就说“好热”我只好又冲回来把被子搬开,外面的风好大好大。刮得我的心很慌很慌,那瞬间我突然感觉我的世界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也许吧,人总是这样,不管你自己有多脆弱,当你要去照顾另一个人的时候,你都会突然间变得很强大很强大。
我手忙脚乱地为清清擦油,她一直不停地说着话,或者在叫着小颖,她说“小颖,你不是说南南是我们的墙吗?一赌永远都不会倒的墙,不要哭好吗?我们来了,来和你回家的……”我坐到窗沿抱紧清清,她挣扎着抓紧我的手,往我怀里钻,脆弱的孩子,你们的墙一直都在你身边,不怕,我会找到小颖的。
不知道我这样抱着清清多久,然后收到宋黎明的信息,问我们到了没有,这时候我才看到原来那时候才三点多,还有四个小时才能撑到天亮,这样烧下去的话,清清可能连命都没有了,心里的石头提到半空,我抓着手机六神无主地在房间里踱着步,感觉我现在我手里握着的是清清的生命,这个我一直那样努力地守着的人的生命。
三点五十分的时候,我敲开了店主的门,开门的是个穿着睡袍的女人,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看上去不像北方了,这应该就是老板所谓的内人吧。
“你好,老板娘,我……我同学她……发烧了……”我结结巴巴地说出来。
“是吗?好,我去叫醒他再说。”
“叫什么,我根本就没有睡着,被你气的,走,我们送他去最近的医疗站,快点。”店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了。
“可是现在是三点多呀,人家不休息吗?”
“没关系,我熟悉那个医生,况且是高烧呀,等不了的。”他说着打开了门,把清清连人带被抱起来,走了出去,我和老板娘跟在后面。
清清开始退烧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多了,打了退烧针后她睡得很安稳,只有床头的点滴在一下一下有秩序地滴着。“老板,老板娘,要不你们先回去吧,还得开门做生意的,昨晚,给你们添麻烦了呀。”
“这孩子,咋说得那么见外呢,以后就别再老板老板娘的了,叫我张姨就行。”
“是呀,也叫我张叔吧,其实我们都不是外人呀,你张姨她是你们南方来的。”
“好的,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那我们先回去了,过会再给你们送早餐来,你陪着她,有什么事叫护士,你也趴一下吧,别累坏了。”
“好,我知道。”我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他们一边走一边在说着什么,期间张姨抬手打了一下张叔的头,感觉他们很幸福,这种幸福那么自然,仿佛自古就有了并永远也不会消失。
十七遇见小颖
当清清的病终于康复我们可以开始寻找小颖的时候已经是四天以后的事情了,这几天下来,因为清清的医药费和住院费,我们带来的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所以经过商量我们决定出发去找小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