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看向子越大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刚才听你打电话说要来,还吓了一跳呢。www.Pinwenba.com”
子越大哥斟酌着措辞缓缓说着:“还是那天和你说的那个事,都三天了,还是没消息。也不知道子越怎么样了。”
“那就不知道了。”卢南客气地笑笑,只是那笑容都有些僵硬:“如果没做过,应该是没事。”
这句话明显是在应付,我有些忍不住道:“你有朋友能帮忙打听到他现在怎么样吗?”
她淡淡看我,没有说话。对子越大哥说着:“如果就这个事,我也帮不上忙。天不早了,要是不赶着回,我让酒店留两间房出来。”
子越大哥脸色有些不好看,沉声:“算了,这会儿回去也来得及。”说着起身要走。
我看看卢南有些冷笑的表情,心中已然明了,不是帮不了,而是根本不愿帮。我对子越大哥说着:“要不您先走,我和她说两句话。”
子越大哥看看我,说着:“我在外头车里等你。”说完走了出去。
当屋里只剩我和她的时候,所有遮掩的面具终于都揭下去了。我静静看着她,恳切问道:“你能帮他的,是吗?”
她冷笑了声看我:“能。可我为什么帮他?为了让他赶紧出来跟你结婚?急着让他出来证明我的失败?”
我的心一阵扯痛,颤抖着声音道:“你的失败,你自己没有责任吗?”
我的话刺得卢南面色泛白,看着我有几分挣扎:“是他害的我,是他毁了我。凭什么救他?我得不到的,我宁肯毁了。”
看着她唇际泛起的冷笑,我忽地想起子越大哥说起子越的情况,曾经说过上面有人施压,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还是把那些把柄举报了,是吗?”
她笑得深沉:“你说呢?”
我的心狠狠地被她击中了,我以为她一直不放手,是因为放不下子越,原来她真的能狠下心报复他。我极力压抑着声音的颤抖:“他毕竟是晓攸的爸爸啊。”
“别跟我提晓攸。”卢南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阴森看着我冷笑着:“口口声声疼爱晓攸,可晓攸发烧的时候,一个电话,他就扔下晓攸跑到个婊子身边。那时我就警告过他,不要惹急了我。可他倒好,变本加厉,以前整天和我争抚养权,现在我即使不让他见晓攸,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到了今天的地步,咎由自取,谁让他为了爱,奋不顾身呢?”卢南说起“爱”这个字眼,咬得分外用力。
看着她,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努力抻出个平静的表情:“都是因我而起,你恨的人也是我。如果你能帮他,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听着真伟大啊。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卢南认真打量了我一番,嘴角抽出个讽刺的笑容,“难怪会勾男人呢,我都要感动了。”转而阴森看我,“那你离开他,救他啊!”
我的血忽地就涌了上来,尽管这个结果是我预料过的,可是当她赤裸裸提出来时,我仍然觉得撕心裂肺地痛。离开子越,我只要一想,心都会像放在刀尖上一样刺痛难忍。眼前一晕,我凄然看着卢南,低声坚定道:“我做不到。”
一句做不到似乎又激怒了她,她的表情变得更加阴冷,一副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做不到,你就等他出了牢房找你吧。”她的声音清冷决绝,毫无商量的余地。
我绝望地长吁口气,悲凉对她说:“那我等他,五年,十年,一辈子,我都等。”如果真像艾云说的是行贿,大不了就是坐牢。我等得起。说完转身要走。
卢南的声音在背后幽幽地响起:“够痴情,我祝福你等到。如果他能活着出来的话。”
我的步子顿住,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我猛地回头:“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他活着出来?”
“坐牢可不是住别墅,他的身体要能撑下来,就是你们上辈子积德了。哈哈哈。”卢南的笑声凉凉地从四面八方袭来,像一个圈把我紧紧箍住。
“他的身体不好吗?”我有些发愣,喃喃自语着。
“你不是他的心肝宝贝吗?连他脑血管畸形都不知道?现在活得滋润没什么,进了大牢可保不齐哪天就抽过去了,哦,对了,好像十几年前抽过一次吧?”卢南看我茫然的神色,笑得更玩味。
想起他床头柜里的那瓶只剩几颗的安眠药,我的心腾地一下抽得几乎窒息过去。全身像被揭了皮一样血淋淋地痛。我痛苦地闭上眼睛,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我,为什么啊?
半天,我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几近疯狂的女人,不觉有几分怨愤:“你就是明知道他这样,才故意半夜打电话,不让他睡觉,是不是?”想着他曾经受的是怎样的煎熬,我的眼泪早不知不觉涌了出来。
“收起你毒蛇的眼泪。”卢南厌恶地看着我,“你就是拿这副楚楚可怜相勾搭的男人吧?这就是冯子越心心念念的温柔?恶心。”转而把手里的书放到一边,看着我,眼睛瞪着,一字一句说着:“对,我就是要折磨他,折磨死他,因为他该死。”
看着她几乎扭曲变形的脸,我竟不觉害怕,只是万般想不通:“当初是那个男人逃避了,归根到底是他伤了你,你为什么要恨子越?是你背弃了他啊。”
面对我的质疑,卢南的火气上来了:“为什么恨他?我怀着一颗真诚的心嫁给他,可他怀的什么心?他为了权力!我没有帮他找关系的时候,他连家都不愿意回。结婚五年,他没碰过我!”
卢南的声音字字含恨:“直到我帮他找了路子,厂址批了,贷款批了,他才对我有丝表情。我为他生了女儿,他除了看女儿,都不会认真看我一眼。是他把我的自尊和自信伤得体无完肤。可他却在外头风流快活。凭什么他能玩女人,我就不能找个真正关心我的男人?可又是他,用了手段,让那人一声不吭走掉?他为什么要把我所有的希望都毁了?”
“更可恨的是,他原来一直在骗我,他说自己性格淡,不会关心人,怎么你怀孕的时候,他怕磕碰装修也想到了,进出司机接送也想到了,去医院做孕检也想到了?凭什么这些我都是自己做?他不是冷淡吗?怎么吃个饭都要拉手,剥榛子也会做了,给孩子讲故事也会做了?凭什么?”卢南几乎要歇斯底里。
我却深深地震惊了,有些不可相信地看着她,她是怎么知道的?怎么就像亲眼看到了一样?可那时家里除了子越和我,就只剩张姐了。不由得问出口:“你认识张姐?你收买了她?”
卢南尖厉的声音停歇后,渐渐平息了些,看着我冷笑:“告诉你也不怕,只能怪你命不好,偏偏晕倒的时候,我想起来忘了问你知不知道冯子越走哪条路回天津,那个想钱想疯了的张姐接了你的电话,十万块买了你的一个小时,还买了一堆你们恩爱的故事。不过,一个小时就够了,不是吗?哈哈。”卢南笑得身子微微颤着。
我的血液几乎凝固了,心像撕扯开地滴血,十万块,买了我的一个小时,买了我孩子的一条命。我也要发疯了,我冲上去晃着她,也有几分歇斯底里:“你太过分了。”
卢南被我晃得气紧,反手一把用力推开我,微微喘息着:“孽种,凭什么活着?你的孽种,妓女的孽种,统统不该存在。”
妓女的孽种,我的心猛地一惊,这个女人,已经出离我的想象了。我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才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面对这么激烈的恨,我不知道如何化解她的戾气,只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怎么是这样?”
“我怎么这样?”卢南笑得悲凉,“你去问问冯子越,我怎么变成了这样?以前的我是这样吗?”
“学校食堂的一个简陋的舞会,是他先招惹的我。可他那个时候有陶芸,他又是学校里的红人,没女生不喜欢他,我不敢动那个心思。可是,又是他招惹的我,接送我回家,和我父亲保证会照顾我一辈子。可结果呢?他从结婚对我冷漠到现在,我以为那是他的性格。他一直在骗我,原来他爱起来比谁都疯,比谁都没良心。”卢南说话的时候,即使是说到伤心之处,也不会有一滴眼泪。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她的伤痛我理解,可她伤痛后的所作所为,让我寒彻心扉。我看着她痛惜地说道:“对于子越曾经娶过你,我真为他痛心,为他不值。”这是我说得最刻薄的一句话,却是对这个本该同情的女人。
我的这句话更惹怒了她,她紧紧盯着我道:“他不值?好啊,那就让他在监牢里去过他值得的日子。”
她的狰狞狂热让我终于承受不住,我忽然提高了嗓门:“你的委屈,你的痛苦,难道就让你做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做得那么心安理得吗?除了冯子越,那个人,世界上的男人多得是,为什么你就不肯放过子越?为什么不去找你的幸福,非要玉石俱焚?”
卢南听到我的话,脸色顿时变得青白,她随手把旁边的书冲我扔过来,我侧过身子一躲,书没有砸到我身上。卢南气急,摇晃着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瞪着我一字一字道:“找我的幸福?谁给我幸福?你说!”
当我看到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前走的时候,我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凝固了。我听到了自己的心碎裂开的声音。一霎那,所有对她的怨怼,对她的愤恨,全都变得浅淡。我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几个淘气的男生会把请她跳舞当作打赌的赌注,为什么子越带她跳一支舞能让她刻骨难忘,为什么她的父亲在听到子越愿意照顾她一辈子的誓言就把女儿交给他,为什么子越看到她会觉得是提醒自己的失败,为什么她会允许子越找无数的女人,为什么她从不陪同子越出席任何场合,为什么她不去参加晓攸的钢琴比赛……她的脚,不良于行。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是,对于她那般骄傲自尊的人,已经是致命的缺憾。
语言,顿时成了苍白的东西,我看着她,说不出话来。一阵凉风吹来,满室的清寒。偌大的屋子,卷着凄风,道不尽的悲怆。
我没有资格恨她,她经历的,她遭受的,不是我能比拟的。我不敢想象这个女人在认识子越近二十年来,受的是怎样的伤害。
我愣在了原地,满心凄楚,不知道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我。我想哭,又想笑,这个世界,造人出来是为了上演一幕幕的繁华悲歌吗?为什么要生生地把爱别离恨无奈,投射到每个人的心上?
半天,我几乎泣血般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卢南像被抽空般地缓缓说着:“对不起?你逼得我把所有自尊都丢了,跟我说对不起?”
沉默了许久,我终于使出全身力气,拼出一句:“我答应你,我离开冯子越。只求你救救他。”眼泪早已满脸,心像被撕碎一般痛。劝她放手,劝她寻找幸福,都变得似乎很可笑。我怎么能忍着对子越身体的担忧,去执着地坚持为那份浮华的爱找盛放之地?
“跪下来求我啊。”卢南冷冷看着我,声音有种居高临下的快感。
我愣住了,这么带有侮辱性的要求,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看我愣着,卢南轻哼了一声:“那人在西郊喝咖啡,白萍把别墅卖了,准备逃到国外,还没到机场就被领回来了。至于冯子越——”卢南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声音让我一个激灵,倥侗的内心像看到了生的光明,哪怕只是一线。她真的有路子,她知道的。
我用力咬着嘴唇,缓缓地跪了下去。这算委屈吗?如果是为了救他,这不算什么。我定定问她:“子越还好吗?”
看我真的跪下,卢南怔住了,扯了扯嘴角,看了我很久,淡淡说了句:“他还好。”还想说什么,最终动了动嘴没有开口,只是转过身一步一步艰难地往里屋走去。
看着她行走不便的背影,对她的怨怼,对她的愤恨,不知为何,都化成了心酸的眼泪。
子越大哥的电话打进来:“还没谈完吗?”
“没有。”我缓缓说着,跪吧,是我欠她的,如果跪能让她心里痛快,也能让我释然。“她可能会帮,我要和她谈很久。您先找个地方休息吧。”还要多久,我也说不好。
“好吧。那你谈好了给我打电话。我先找个地方休息。”子越大哥挂了电话。
十二月的天果然是冷了,大理石地板的凉意,透过衣服,丝丝地渗了进来。跪了一个多小时,这么冷的冬天,我的额头开始冒冷汗,膝盖开始麻木,身子一趔跌在了一旁。
忽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我扭头一看,晓攸在兰姨的陪同下正走了进来,兰姨还在叮嘱着:“下次同学生日你早点出来,这么晚。”
看到跪在客厅的我,两个人都是一愣。“你在干吗?”晓攸的眼睛里是冰冷愤愤,却还有丝隐隐的恐惧。一个大人活生生地跪在这里,吓到了这个孩子吧。
“做一件应该做的事。”我凄然笑了笑,细细打量着这个酷似子越的孩子。她的脸色还是没有红润起来,个子倒好像蹿了一点。我真想摸摸她白皙的小脸庞。看着她,想着子越,眼睛不觉有些发直地看着晓攸。
兰姨拖着晓攸往里走着:“快回屋准备洗洗睡。小孩子别管这么多。”
晓攸嘴撇了撇,看了看我随着兰姨走上楼去。
我继续在屋里跪着,我有多大的罪过?我不知道,我只是奋不顾身地爱了,甚至在以为他是有妇之夫的时候,就奋不顾身地爱了,即使逃掉了道德的惩罚,却逃不掉现实的惩罚。而这份现实的惩罚,却又是追名逐利的恶果。因果报应,循环不爽。
不知道跪了多久,头开始发晕,四周寂静得只听到风鸣的声音。我瘫在地上,手撑着地,有些支持不住。这座楼静得像一座荒宅古墓,阴阴寒意,我几乎喘息不上。忽然一只软软的小手碰到了我的手,我猛地睁开眼,看到晓攸正定定地看着我,眸子里满是厌恶,却又有一丝渴望,声音竭力平静地问我:“我爸爸还好吗?”
我的心一酸,孩子有什么错呢。在这场执着的报复中,晓攸是无辜的,却饱受着伤害,甚至无法联系到自己的父亲。
“很好,他很想念你。”我温声道,细细看着这个孩子。
晓攸的眼眶有些发红,低声嗫嚅着:“我也好想他。”然后看看我,道:“你看到我爸爸,帮我告诉他我钢琴又得奖了。”
“好。”我的眼睛泛潮,心里酸涩。我好想把这个孩子搂进怀里,可是我不敢。只是轻轻碰了碰她同样冰冷的小手。她像受了惊般飞快地跑上楼去。
我一个人继续孤寂地在地上跪着,这个夜,真的好难熬。我数着风声,一点点地熬到天变得蒙蒙,渐渐发白,缕缕初阳,一丝丝的阳光照得我的心缓和了些。
楼里逐渐有了动静,最早听到的是晓攸的钢琴声。叮叮咚咚,像是国外的曲风。过了一会儿,几句熟悉的调子淙淙而过,我的心倏地腾了起来,春江花月夜!
往事像画帧般闪过脑海,她是弹给我听的吗?昨是今非事事休,我的心痛得厉害。
过了一会儿,卢南从屋里出来,我还在地上瘫着,她看了我一眼,声音平平道:“起来吧。”
“子越什么时候能出来?”我看着她忍不住问着。
“不知道。我也要去找人。”卢南有些不耐烦。她会去找人,我终于长长舒了口气,试着站起来,却又跌了下去。腿以下,早麻得没了知觉。
我用力扶着旁边的沙发把自己抻起来,跌坐在沙发上,缓缓揉着膝盖和腿,才慢慢恢复了些知觉。
卢南看了看我,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声音变得缓和了许多,不知对方说着什么,她的表情渐渐有些沉重,最后叹口气:“怎么会这么麻烦?那我去找王叔叔。”
挂了电话,她看看我说道:“过户给白萍的别墅,钱的来源能做点儿文章,不过得去求个人。”
我紧张地看着她,不知她接下来要怎么做。隐隐地感觉到她要求的这个人,应该能帮得上忙。
“我很少求人。”卢南看着我,声音冰冷,她还要提什么要求?“冯子越给你的那些财产,你交出来,我就马上去求。”
“财产?”我一愣,子越是给了我一把钥匙,可里面是什么,我根本没来得及去看。
“舍不得了?”卢南的面孔变得阴霾,“你也就是表面假惺惺做功夫,说起钱就装傻充愣?你就这么爱冯子越的?”
“我真的不知道有什么。”我解释得有些无力。
“那我告诉你?”卢南冷笑着,“怀柔的别墅,市里的房子,冯子越还真怕你饿死啊,市里的房子租出去,你养别墅和吃饭的钱都绰绰有余了。一辆车,存款,还有——”卢南越说恨意越足,盯着我笑得阴森,“一块墓地。”
听到墓地的时候,我捂住了嘴,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子越啊,你对我的爱,早已超出了我的想象。
“冯子越用钱毁了我几乎到手的幸福,我也该从他的心上人那儿把这笔债讨回来,对不对?”卢南看着我,一字字说得清晰。
“好,我答应,都给你。”我毫不犹豫地说着。这些东西,本就是子越的,何况为了救子越,这些代价还算代价吗。“只是,能不能先救子越?”我心急如焚。
“不能。”她回答得很干脆,也很坚决。我纵然焦急子越的安危,却也毫无他法。
给子越大哥打了电话,卢南带着晓攸、兰姨,还有一个据说是她朋友的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起到了北京。
我打开子越银行的保险箱,看着两本房产证,银行卡和车钥匙的时候,心里百感交集。卢南却是眼里几乎冒火。她很快地翻了两下房产证,摔到她朋友手里,冷声:“赶紧办手续。”
剩下一本墓地的合同,卢南扔到我手里:“这个留个你。也算对得起你了。”是的,我最想要的,也是这个,起码我死后,也不会无葬身之地,魂无所依。我小心翼翼把合同收到包里。
所有的房产,卢南统统过户到了晓攸名下,车低价卖了把钱也打到了晓攸的账户。办手续都是那个男的在跑前跑后。她笑得玩味:“我倒看看冯子越怎么好意思把这些东西从她女儿手里要回来。”
看着财产一点点从自己手里滑走,我竟然没有一点感觉,这些东西,当我知道属于我的时候,已经不属于我了。没有得到,就无谓失去吧。只是心灼得厉害。中间办手续,反反复复跑了几个部门,一直折腾了三天才把所有的手续办完。一天一天过去的时间,才是让我锥心般的焦急痛苦。
第四天一早,当最后到办证大厅把两本写着晓攸名字的房产证取出来的时候,卢南的表情终于微微松弛了些,看着我声音平静地说了句:“还真有不为钱的。”
“我们现在能去了吗?”我只关心能不能去救子越。
卢南没有言语点点头。“我能和你一起去吗?我不说话。”我焦急问她。
“怕我赖账?”卢南冷笑,“那你就跟着。我怕什么。”
车没多久就行到了一片胡同区,缓缓拐着绕到其中一家。我心里一惊,原来这里真的有人住啊。我以前一直以为是旅游景点呢。停下车在门口打了个电话,才将我们放行进去。
“我会说冯子越是我丈夫,和我不相干的人,王叔也不会救。你别露馅。”卢南冷声道。我点点头。
我跟着卢南走了进去,刚进了第一进院子,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迎了出来。卢南的表情柔和了些,看着那人问道:“王叔呢?”
“后院侍弄花草呢。你等等吧。”阿姨表情很和蔼,随口和卢南聊了两句,把我们让进去。坐在屋里足足等了快一个小时,卢南只是定定坐着,也不看我。我倒有些焦躁,不时看着屋外,既期盼着能人能快点来。又期盼着能帮上忙。
终于听到外头有些动静,我站起来往门外看去,一个面容清癯的银发老者正精神矍铄地走了进来,步子十分有力。卢南也晃着站起来,看老者进来恭敬地喊了声:“王叔。”
“南南,很久不见你了。”老者呵呵笑着,抬手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坐到了正座上,又看看我,亲切地问着卢南:“你朋友?”
卢南脸色一僵,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和老者随意聊起了一些我没听过的人和事,偶尔有几个名字,我只在电视和网络上听过,他们却像聊着普通朋友似的随意提起。我的心随着一惊一惊,却对救出子越的希望也渐渐增加。我的目光殷切起来。
来回聊了快半个小时,老者洞察一切地笑笑:“南南,说说你来找我的原因吧。不是有什么事,你可不会来看我这个老头子。”
卢南笑了笑,把子越的事情向老者叙说了一遍。老者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老者目光深邃地看着卢南,把手中的茶盏往桌上猛地一放。“咯噔”,我的心狠狠一揪,卢南也是脸色一变。
老者微微叹息着:“南南,我没见过你的丈夫,但我一直以为以你父亲的眼光,是不会错的。”卢南倒没怎样,我脸红了。
“你说这个忙我能帮吗?”老者看着卢南,面色几分痛心,“我这辈子,就是给国家清除这些蛀虫的,每次看着这些人,我都想斩草除根清个干干净净。拿着老百姓的钱,可问问他们,给老百姓干过什么事儿?不清理他们,对得起谁?可老了老了,你让我给蛀虫求情?”
“王叔,那人我们不管,子越是被他拖下去的。”卢南解释着。
“不落实他的行贿,哪来那人的受贿?做企业,为什么不能本本分分地做生意,总要铤而走险,为了做大,走捷径,走高压线,结果养了一批一批的蛀虫,连带出些不干不净,男盗女娼。祸害了国家,也害了自己。”老者说得有些痛心,“别的忙,我能帮,这种忙,我要是帮了,对不起我的良心。”转而看着卢南,“南南,要是你父亲还在世,他该多痛心?他为了国家,付出了多少?可他的后人,在干什么呀!”
我的心忽地悬了起来。眼前的这个老人,他说的话,他说话的语气、感情,让我觉得有几分不真实的陌生。长到这么大,我没见过什么大人物。一如我这般的普通百姓,“爱国”这个词,于我而言,就是克己修身,过好自己的生活,便是对社会最大的贡献了。从来也没有一种高度,要治国平天下的情怀。
老者说的那些话,如果只从纸面上看,会觉得像爱国主义教材,显得有些空洞。可是他的疾言厉色,他的痛心疾首,又无不表现着他是由衷说这些话的。我愣住了。思想被拔高得有些缥缈,我能理解老者的不忘忧国,却也为我担心的人焦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