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阳光还算好,县城黑色的柏油路留不住苍白无力的雪,但因为阳光真的很好,袁子文心里莫名的觉得今天心情不错,可能是因为在学校待的太久了,偶尔回一次家,心里激动的吧!
公交站旁差不多都是等车回家的学生。说是公交站,其实是没有公交车的,都是私人的面包车来拉人。学生们的行李显得很沉重,大包小包,所以很多人干脆乘坐出租车回家,最远的也不过三四十块钱的车费,有的几个人租一辆面包车回家,也很划算,袁子文就背着一个不算太大的黑色双肩包,昨天下午的时候,因为一个学期以来就没用过,上面沾了不少的灰尘,他拿了湿抹布擦了很久,觉得才算是干净之后才决定启用它的,里面就是几件衣服而已。其实,考试回到班里之后,班主任还让带点课本回去看的,不能把学的知识因为一个寒假过后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其实,当时听的时候觉得真是烦人,从小学到初中时期的寒假作业他从来没做过,所以,一点也没打算带书回去看的意思,要知道,寒假才十几天而已,连半个月还不到,学习多没意思。其实,琢磨着还是轻轻松松比较好,于是,把双手插在裤兜,满不在乎的看着过往的车辆和行人,当然,也包括旁边和自己一起等车的同学。可是,事实上,袁子文并不觉得自己是因为东西带的少而觉得轻松,更重要的是,四个月来一直在学校住着,感觉真的很郁闷,要不是有一大群学生在一块打打闹闹,真觉得那和蹲监狱没什么区别,从电视里看到的那些蹲监狱的人每天在做着苦力活,我们每天也是一样,只不过是读书,一味的读书,简单的读书而已。古人读书,摇头晃脑,之乎者也满口皆是,虽然现如今读书不必摇头晃脑,但之乎者也已然在心中根深蒂固!
车在快速行驶,沿途的房屋树木快速的后退着,树上的雪还没有化尽,其实,越来越靠近乡村,越来越远离县城,那雪几乎不会有所融化,袁子文偏偏喜欢美妙事物的这份坚持和赋给美妙事物以生存的空间。树顶的白色像裹着的一层纱布,真的像阿拉伯人的头顶的白布,尽管袁子文不知道阿拉伯人为何会有那种习俗和文化,但他的感觉很有一种对和平的诉求和爱不能舍。褐色的树干像战士,而生硬的电线杆没有生命的味道,这也难怪。一场祭奠的神圣,或许就是这样无声无息,这是属于自然的,但又不对,生硬的电线杆除外,它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个样子,一群麻雀从电线杆的顶部飞出,飞向白色的天,然后落在电线上,袁子文或许知道这是因为什么,看看穿过车窗,依偎在双腿上的阳光就知道了。
爸爸妈妈已经在家为袁子文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午餐,还有一盆殷红的火团,袁子文把书包丢在房间的床上,就去烤火,爸爸点了一根烟,多少钱一盒的也不知道,反正很便宜,笑着对袁子文说:“路上冷吧?”袁子文“嗯”了一声不停的使劲的搓手,他问妈妈在哪,爸爸说在厨房,袁子文还没坐下一分钟就跑去厨房,妈妈系着蓝色围裙,见到袁子文笑眯眯的说:“冷吧?”袁子文说:“还好!今天中午吃什么啊?”妈妈说:“你爸爸说学校食堂的饭菜一定没油没盐的,我煮点好吃的,羊肉火锅怎么样?你喜欢吃不?”袁子文早流口水了,早晨连早饭都没顾上吃,妈妈笑着说:“那中午多吃一点!”袁子文高兴的“嗯”了一声。妈妈让他去爸爸那烤火,那里生了火暖和一些,厨房冷,袁子文答应了便去烤火了。吃饭的时候,爸妈不停的往袁子文碗里夹菜,那一刻感觉还是家里好,自己真的挺幸福的!晚上妈妈给自己整理房间,袁子文洗漱完后扑向自己的床,可以美美的睡一觉了。晚上星星和月亮都出来了,如此的安静和彬彬有礼,袁子文一直睡到第二天连太阳都犯困了他还没起来。
回家才三天,许佳凝的妈妈就对她说:“佳凝啊,这学期在学校觉得怎么样?”
许佳凝在一旁看电视,说:“什么怎么样,学校还不就那样!”
许妈妈凑过来说道:“你这孩子,什么叫‘还不都一个样’,当初我就跟你爸爸说,找个人把你送到省重点高中,你偏不听,上这个现在的什么市重点,市重点比省重点可差得远了!”
“哎呀妈,反正都是重点高中,学习还不是靠自己!”
“谁说的,没有一个好老师,再好的学生也能教坏!”
“省重点也有坏学生!我觉得自己现在挺好的。”
“这是什么话,不管怎么说,你可是爸妈的宝贝女儿,这学习一定要抓紧点,回来别总是看电视。”
“放假也没几天,我想好好休息,在学校太累了。”
许妈妈抓着许佳凝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说道:“这可不行,昨晚我和你爸爸商量好了,这近半个月的假期,需要给你找个辅导老师,不能一放假就忘了学习,再苦再累也就三年,听爸妈的话,啊?!”
许佳凝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来走到自己房间,生气地说:“天天就让我学习,我都这么大了,自己的事我知道怎么做。”只听房门一声哐当,门就关上了,许妈妈一脸的惊愕,说道:“这孩子现在越来越不听话了,不行,一定要让她换学校!”
房间里的许佳凝躺在床上,双手抱着头使劲的挠着,不停地说:“学习学习学习,就知道让我学习,考上清华北大能让我长生不死啊!”
相比许佳凝而言,袁子文还算是舒服的,不至于被那可恶的辅导班拖累。袁子文的父母没上过学,知道的也比较少,通常饭桌上爸爸就会对袁子文说:“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一定要考上清华北大!”
袁子文说:“干嘛非要上清华北大,别的学校一样好!”
爸爸有点不高兴:“别人都知道考清华北大,你怎么就不能考,想都不敢想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袁子文说:“能考是能考,考不考得上我说了不算。”
爸爸说:“怎么不算,隔壁人家的孩子就考上清华,你看别人上学那会儿,回来就在家学习,不看电视也不和别人在一块玩。”
袁子文说:“爸,你能不能不把我和别人比啊,人比人气死人!”
“有压力是吧,有压力自己才知道努力!”
“好了,我吃饱了,你和妈慢慢吃吧。”袁子文准备放下筷子。
爸爸突然提高了嗓门,双眼直看着袁子文,说道:“你给我坐着,吃饭!”
袁子文最害怕的就是爸爸生气时候的样子,尤其是他生气时候的目光,非常冷的那种光,他只能坐在那里,往嘴里扒着饭听爸爸给自己讲课。
爸爸继续说道:“坐不住就成不了大事!”
袁子文心想:坐住了也未必能成大事,小明的爸爸总是坐在轮椅上也没见到他成多大事。
爸爸也不知道袁子文心里想什么,袁子文只要闭嘴听他说话就行了,至于听没听进去那就看自己了,当然,这些肯定不能让他知道。爸爸说:“我和你妈没读过大学,连小学都没读完,那时候整个村大集体,你爷爷也养不起,我十一二岁就一个人跑到北京闯荡……”下一句自然是“我当时是饿着爬回来的,还被你爷爷打了一顿”,袁子文心里默念,爸爸这话从他开始听懂人话那一天算来已经有十几年了,也不知道在自己还听不懂人类的谈话的时候爸爸说过没有。
“最后是饿的快要死了,爬回家的,你爷爷奶奶还给我打了一顿,你现在不好好学习,将来就等着吃苦受罪!”
妈妈终于说话了:“你爸说的对,子文,你可要好好学习!”
袁子文本想说:那也不至于除了清华北大就没有选择了吧!但最终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妈妈的话太简单,也太沉重。爸爸自己的话临时说完了,他给自己倒了一口酒,然后吃几口菜,继续他的大道理,袁子文必须听,还要认认真真的听,即便是装,也要扮作认真的样子。
爸爸就是这样,六十年代的人,照理说也离新中国成立已经有三十个年头了,国家三十年变化也没带动他一起进步,袁子文也要从落后的起跑线上爬起,省掉跑的路程直接进入冲刺,这便是自己的命,他相信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