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了咬唇,她咽下满心的不甘,“臣妾……满意。”
叶薇提起的心终于放下,这才发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还好,还好蕴初最后没事。
如今这样相当于变相禁足,但比起贬黜甚至赐死,已经好太多。
“还有一桩,这差事需要至少半年足不出户,希望沈娘子不要觉得辛苦。”
沈蕴初看着面无表情的谢怀,眼中慢慢有泪光浮现,“不、不会,能在道君座下抄经修行,弟子只有庆幸和感激……”
她缓缓下拜,也不知是朝着皇帝还是谢怀,姿势虔诚得如同信徒见到心中的真神。
“弟子感念道君大恩,永志不忘……”
原以为会是场惊天大祸,谁知最后居然这般平和地解决了,大家都有点恍惚。
襄愉夫人离开毓秀殿前认真地和宣妃表示,若她还心存疑惑,沈容华闭门抄经这段时间也可以继续彻查此事,她会全力帮忙。
当着陛下的面,宣妃哪怕心里再恨,也只能回以一笑,口道多谢。
韵贵姬、叶薇和江美人同住凌安宫,自然一起回去。
轿辇之上,韵贵姬笑道:“没想到叶承徽的道法修为这么高,你之前说的那番话,和后来天一道长的话简直是如出一辙。道君慈悲,倒是我白修了这么多年,连这个都没想明白。”
叶薇道:“什么修为不修为的,娘娘简直羞煞臣妾了。不过是从前随家人出入道观,听人讲过一些,在您和……天一道长面前,就是班门弄斧了。”
“不曾认真学过?那便是天生有悟性了。这样好的资质,若出家当个女冠,一心一意侍奉道君,将来没准能有大成就。”
江美人笑道:“娘娘真是虔诚。可臣妾看阿薇这样的姿色容貌,若出家了岂不是辜负?”
“再好的皮囊也只是过眼云烟,不值得记挂。”韵贵姬淡淡道,“富贵荣华也是一样,百年后都是一场空。当年若不是被选入宫,我恐怕早已拜在道君座下。”
江宛清讨个没趣,讪讪地缩回身子。这韵贵姬真是想成仙想疯了!当女冠?这宫里恐怕就她一个人这么想过吧!
“出家当个女冠么?”叶薇声音有点飘忽,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很久以前,我也这么想过。”
韵贵姬和江美人看过去,却见叶薇靠在轿辇上,仰头看着夜空。清幽幽的月光洒在脸上,给她蒙上了层轻柔的面纱。
没有理会她们的诧异,她自顾自闭上眼睛,任由思绪被拉扯进久远的往事。
记忆里,是十五岁那年的春日,她坐在青云观后山的亭子里,一本正经道:“谢道长,我问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谢怀正在做一管新的竹笛,闻言头都没抬下,“什么?”
“你们青云观招女弟子么?”
刻刀一滑,差点割破他手指,“啊?”
“我最近认真思考过,这可能是我后半辈子最好的出路了。我来投奔你,你看在咱们这么铁的交情上,赏我口饭吃,好不好?”见谢怀神情古怪,她只当他不乐意,忍痛道,“还有,你之前不是想让我叫你师父么?只要你收了我,立刻就成我师父了,多威风!”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来青云观投奔我,你想当女冠?”
“对啊!”
“为什么?”
她老气横秋地叹口气,“还不是安傅母和祖母,我觉得她们是打算合伙逼死我。你都不知道我在家里过的什么日子,天天学这学那,烦得要死。虽然我天资聪颖,学更多也毫无压力,可我就是讨厌啊!思来想去,好像也就每次来青云观的时候过得最轻松了,如果以后一辈子都能这么过,似乎也不错。”
他沉默片刻,再开口声音里添了异样的情绪,“一辈子……你打算一辈子陪着三清祖师过了?”
“不会啊,我打算一辈子陪着师父您过了!”她笑得狗腿,“您收了徒儿我,回头云游天下的时候再算我一个,带我这井底之蛙去开开眼界,好不好?”
风吹疏竹,簌簌的声音格外清晰,仿佛落雨。她期待地看着面前的青袍男子,眼里的光芒几乎要灼伤他的心。
手指攥紧做了一半的笛子,他微微一笑,揉了揉她头发,“你想云游天下并不用出家,我……我可以带你去。去哪里都行。”
他说这话时,右手就放在她头上,眼中是极少流露的温和与纵容。她有一瞬的呆怔,然而下一刻就被狂喜所淹没。
“师父你真是太好了!”
世事无常,曾想云游天下的少女死了又活了,被困在深宫中筹谋着如何把仇人送上绝路;而恣意潇洒、随性自由的道长离开了青山绿水,一步步走上了帝国的权力之巅。
他不知道她就是她,而她,也快认不出他来了。
真真是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