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
谢怀抖了下拂尘,平静道:“今夜太后来建章宫与上皇共进晚膳,恰好听到毓秀殿出了事情。太后挂念宣妃娘娘,所以让贫道来看看,也许能帮上什么忙。”
大家适才都被他的风姿气度所摄,此刻听见答话才清醒过来。还有人神情震惊,不敢相信被太上皇视若心腹、几近言听计从的天一道长居然这般年轻……
韵贵姬道:“道长来得正好,确有件事需要您帮忙。”
谢怀淡淡看她。
“穆道长在小三清殿发现了帖符咒,据说是有诅咒人的功效,我们都拿不准,想请您看看是否真的有用。”
宫人把符咒交到谢怀手中,他拿起看了看,“这是……诅咒谁的?”
“是本宫。”宣妃冷冷道,“上面写的是本宫的生辰八字,天一道长难道算不出来?”
谢怀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挑衅,“贫道怎会知道娘娘的八字。”
“那,这符咒到底管不管用?”襄愉夫人问道。
即使还沉浸在震惊中,叶薇的心还是随着这句话揪紧。
如果他说管用……不,甚至不需要他说出来,只要他点点头,或者随便做点表示,她们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蕴初会被处死,而她根本救不了她!
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沈蕴初,却见她跪在地上,没有和大家一样看着谢怀,反而死死瞪着身下朱红的地衣。
谢怀修长的手指捏着黄表纸,随意地一翻,云淡风轻道:“无稽之谈。”
什么?
沈蕴初怔怔抬头,终于看向了谢怀。
“道长您的意思是,这符咒无用了?”韵贵姬试探道。
她的困惑可想而知。宫里虽无人敢挑明,但基本都认定宣妃背后有太上皇撑腰。天一道长是上皇的宠臣,竟不帮着她?
“道君慈悲,只会降福泽给行善者、降灾祸给积恶者,岂会受宵小驱使而加害无辜?这符咒在贫道眼中,和废纸没什么区别。”
宣妃捏紧拳头,“道长……您确定?”
谢怀没理她,转而看向皇帝,“原来所谓的巫蛊之事便是这个。陛下大可放心,这种东西损不到您和诸位娘娘的福泽,无需在意。”
皇帝和谢怀对视一瞬,慢慢道:“朕知道了。”握握宣妃的手,“天一道长都说孩子不是因为符咒掉的,你就别再疑神疑鬼了。”
宣妃气得香肩颤抖,用力地看了眼谢怀,唇边溢出冷笑,“陛下,就算这符咒没用,有人想用这东西害臣妾却是不容置疑的。请您治沈氏居心不良之罪,告慰咱们孩儿的亡灵。”
“姚妹妹……”襄愉夫人为难道,“事情都还没查清楚。且不说现在还不知道这符咒是不是沈容华写的,就算是她写的,最后也没给你造成什么伤害。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臣妾本就比不上秦姐姐宽宏大度,便咄咄逼人了又如何?”宣妃道,“陛下,咱们的孩子,它来到臣妾的肚子里才六个月,甚至没机会见我们一眼都匆匆去了。臣妾心里好痛,万箭穿心也不过就是这滋味。臣妾不希望任何可能的凶手逍遥法外,不然午夜梦回,都无法面对魂魄来归的孩儿……”
她说着说着,眼泪便顺着滑下,芙蓉泣露般楚楚动人。
江美人附和道:“是啊,沈氏既然敢诅咒娘娘,焉知她没有使别的法子来加害皇裔?还是先处置了为好,不然回头出了更大的乱子就后悔莫及了。”
“原来这宫里的赏罚奖惩都靠江美人的揣测来定夺?”沈蕴初冷冷一笑,声音拔高,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臣妾幼承庭训,为人从来磊落正直。此事我问心无愧,陛下相信自然最好,若您不信,臣妾也无可奈何。但臣妾还是要最后说一句,我没有害过宣妃娘娘的孩子。从来没有。”
她说话的时候昂首挺胸、神情坚定,与之前慌张愤怒的样子判若两人。叶薇有种错觉,就好像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让她瞬间得到了力量,有勇气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任何结果。
这样的态度无疑是充满说服力的,皇帝看着沈蕴初,眉头微微蹙起,久久没有说话。
局面陷入僵持。
谢怀瞧着那一脸无畏的姑娘,似乎透过她看到了曾经那个张狂无忌的少女。双足踩着树枝站在茂密枝叶间,大大的眼睛比星辰更耀眼,她握着梨子,笑嘻嘻地冲他道:“我就无法无天怎么了?反正祖母看不到,你总不会去告状吧?”
“陛下。”他忽然开口,“其实贫道今夜前来,还有个请求。”
皇帝诧异,“何事?”
“最近宫中祸事频发,恐影响到上皇的修仙大业。所以贫道想问陛下借个人,锁在无极阁中抄录经文,积攒福德。”他道,“为显诚意,此事需由陛下|身边有一定身份的人来做,希望您能准允。”
话说到这份儿上,皇帝还有什么不懂,顺水推舟道:“那正好,便由沈容华去做吧。”见宣妃有话想说,遂道,“沈容华抄录经文也是在为咱们的孩子积德,你若还不满意,朕就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了。”
他态度柔中带刚,隐有压力。宣妃知道自己今夜已数次挑战到他底线,若非念在她刚刚失子,他绝不会这般顺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