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的小厮立刻紧张的立直身子,护在了楚祤面前。
君凕负手走到跟前,若有似无的勾了勾唇角,雍容的自顾落座在榻边的靠椅上。“怎么?你们公子做了什么对不起本王的事了,你怕本王杀了他?”
“我家公子行的端,做的正,有什么对不起七王爷的!”
“那你怕什么?”君凕轻笑得。
“……”小厮噤声,可看到君凕就是会本能的觉得来者不善,那种冰冷的气势总是会让人有种透心的凉,不自觉会绷紧全部神经。
尤其是他此刻脸上那完全看不出表情的高深莫测,不免防备。
楚祤静静凝视了一眼君凕,对小厮挥挥手。“你下去吧。”
小厮不放心。“公子……”
“下去吧,关上门,不准知会他人,七皇子不会伤我。”
小厮一步三停的充满迟疑走了出去,“吱扭”门扉关上,遮住一室幽静。
湖蓝色的纬帘在烛光下透着海浪的色泽,屋子里透着股淡淡的茉莉清香,让人觉得宁神。不过君凕知道,那是因为晏紫汐喜欢喝茉莉花茶。
淡淡扫视了一圈,最后看向楚祤白色纱布裹缠,依然有点轻微沁血的心口,声色宁淡道。“为什么觉得我不会伤你?”
“你不会趁人之危。”楚祤支起来了点身子,平视回答。
君凕轻笑了笑,好似自嘲,好似可笑。
良久,他都没有继续说话,气氛安静的宛如镜湖,只能听到户外风掠动柏树,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
顿了很久,楚祤看着他,问道:“找我什么事?”
君凕抬眸,黑瞳半眨,静静的凝视着楚祤唇上的留下的破痕,想起晏紫汐扇来的一巴掌,本想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询问的事情,在这一刻全部终止了。
心死寂成一片,就像一汪再也不会有涟漪的死水,最后只剩下淡淡浮浅的笑意。
他依旧没有开口,又重新将脸偏回了窗格方向,烛火在他的侧颜上投下一片阴影,楚祤能看到,他的眸光深邃又悠远,带着种透着年岁的沧桑。
最终,当楚祤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时,他微带沙哑的淡声响起。
“楚祤,我从小都很羡慕你……”
楚祤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羡慕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好的运气,父皇喜欢你娘,却阴差阳错的玷.污了我母亲,也有了我。于是你娘是被贱人破坏爱情的圣女,我母亲是妄图攀上龙枝,一夜廖.欢受人嗤笑的弃妃。”
“后来,父皇终究还是与你娘情守,我出生的那一夜,是父皇得知有你的那一天,我的母亲在冷宫没有任何宫女稳婆帮忙,独自生下了我,自己剪断了脐带,父皇却喜不自胜的抱着你娘陪了整整半个月。”
“叶澜家,你母亲身份最低,只是最旁支的一个庶女。此事惊动太后,说祖制不合,要打掉你。为了保你,父皇就托挚友楚林峰认你娘做了义妹,想等你出生然后认祖归宗,母凭子贵破格给身份。那一年,你娘怀着你得着最体贴的照顾,而在冷宫的我,因为食物很差,我娘没有奶水,只好每天吃着凉水泡米糊勉强充饥。”
楚祤心颤了颤,轻轻攥紧了手心。
“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事就被耽搁下来,一拖就是两年,所有人都以为你娘跟你会落个弃生子的下场,但楚林峰出现了,义无反顾的娶了你娘,将你视如己出,父皇自觉愧对你娘,说伤了你娘的心,尊重你娘的决定,选择成全。伤心?”
君凕低笑不断,好似都能笑出眼泪来。“那个时候,我娘抱着高烧不断的我,在一次次夜里心寒,无人问津。到底是谁更伤心一些?”
“而从这时,你的好运才刚刚开始,楚林峰爱上了你娘。为了你娘,甚至承诺今生不二娶,不生子,顶着楚家宗室的压力只把所有的父爱都给你,你从有记忆开始就是楚家独子,享受着一切优待,我直到三岁才第一次见到父皇,他见我的第一件事,是厌恶的推开我,我撞破了头,血流一地,那一天过后,我娘疯了,见人就想杀,有一次犯病的时候差点拿剪刀将我捅死。又到八岁,我娘殁了后,才第一次走出冷宫……”
“君……”楚祤哑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感觉心被堵住了,君凕的童年,所有人都知道
过的不好,冷宫八年,他们都以为承受的只是寂寞孤独,所以养成了这样冰冷孤傲的性子,不曾想到会是这样……
君凕偏偏头,将一切情绪隐藏,自嘲的嗤笑一声,继续淡淡道:“但我注意你不是因为你的存在带给我的那些厄运,而是因为我们长得很像,总是有人将我们放到一起比较。每个人都夸你温文尔雅,指责我冰冷无情,甚至连笑都不笑一个。”
“可人生有什么值得需要去笑的事情呢?如果你是我,你笑的出来吗?”君凕看向楚祤,四目相对,带着疑问,唇角透着绝美的笑意。
“……”
他的声音透着沙哑,带着股楚祤从未见过的寂寥,好似身处万年孤峰,周围只有茫茫冰川雪原,没有一丝温度。
良久,两人重新进入死一般的沉默。
直到他唇角重新挂上一丝温暖的弧度。“直到遇到了她……她的调皮捣蛋,经常惹得王府鸡飞狗跳,她的忍俊不禁,总是逗的人不由自主想去发笑,以及她对我的关心在意,会关注我今天有没有按时吃饭,会在乎我今天累不累,要不要她帮我揉揉肩,知道我回来,不论多久,都会点着灯等我……这让我觉得人生中最幸福也就这样了。”
“贪恋她笑声的温度与拥抱的体温,喜欢她的乐观,感觉灰白的天空似乎在放晴,寂寞的人生里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有了可以笑出来的理由,可……”笑意慢慢转成自嘲,漆黑的瞳仁深处隐忍着一些类似水光的流出,顿了顿后,他攥紧拳头,忍住声带带出的那一分颤抖。“终究是我想的太多……”
尽管忍的很好,但那微微的哽咽的还是落在了楚祤的耳朵,心好似又被什么震了一下,唇瓣颤了颤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或许你没有多想……”
“没有吗?”君凕嗤笑,好似听到了什么世间最不可能的笑话。仰头笑了一阵,将所有水光倒回进眼眶……
顿了一会儿后,深吸一口气,慢慢起身,走到他面前,将一封信笺从袖袍里掏出来平置被褥上,然后拍了拍他肩膀。“我不需要可怜,不必安慰,反正,这也只是最后一次,你……赢的漂亮!”
“什么意思?”楚祤眸光茫然,今夜的君凕看着着实不太对劲,精神似乎有些异常。
君凕笑笑,却没回话,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黑袍流转,衣摆在空气中划过弧度,直到一身夜色慢慢消失在了他的视线……
他顿了顿,看着眼前的信笺,慢慢拆开,突然猛抬瞳眸,讶异在当场。
……
深夜,当君凕回到箬竹寒苑的时候,众人长吁了一口气,云黔凝视着他的面色,忍不住柔声责备道:“身子这样,有什么事也等过几天再处理吧,这几日需好好休息。”
君凕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唇角似笑非笑的勾了勾,任由他牵着手号脉。
过了一会儿,云黔收回手。“虽然你身子恢复快,但还是要多休息,记得……”
“谢谢!”
云黔还要继续说,却被两个生硬的冷字打断,看着他从容的收回手,垂眸系着袖腕,所有的话噎在唇间,良久才缓过神。“你跟我客气什么?”
君凕抬眸,好笑的看了云黔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进了卧室。
门合上的那个刹那,云黔茫然的看着魏林等人,终于忍不住问道:“他到底怎么了?跟汐儿吵架了吗?”
怎么晏紫汐今天一路也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发呆看着街景,回来后就将自己关进了屋子。
魏林等人都摇摇头,一个个转身离开。
一夜就这么过去,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九,天空飘起了雨夹雪,冷的渗人,快到年岁了可今年苑子的气氛,简直清冷到诡异的地步,谁也不敢进来妆点,送进去的饭菜,两个屋子也都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