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祯十七年(1644)三月,天崩地裂,李自成的农民军攻破了北京城,崇祯皇帝上吊自杀。
在家赋闲的刘宗周先生惊闻噩耗,恸哭一场,然后找出一根长矛扛在肩上,不顾六十七岁高龄,要徒步前往省城杭州。###第八章翻案不得人心(3)
一石激起千重浪。
阮大铖穿戴官服入朝陛见的消息一经传出,朝野舆论大哗。人们惊呼:阮胡子一出,则逆案尽翻,明季三案也将重新评说,清流派官员要倒大霉啦。
于是群情激昂,义愤填胸,一呼百应,众论鼎沸。
首先站出来说话的是户科给事中罗万象,这位言官的观点是:辅臣马士英举荐大铖,或许是痛感本朝没有出色的军事人才,但我知道阮大铖确实不懂军事,因为词曲艳丽的《燕子笺》和《春灯谜》,只能是枕边的春药,决不是克敌制胜的兵书。
他还煞有其事地给朱由崧出主意:“陛下,您可以允许阮大铖陛见,因为这样可以成全辅臣马士英求贤若渴的心情,但坚决不能任用,给奸邪小人留下飞黄腾达的非分之想。”
罗万象话音未落,另一位言官,御史郭维经又站起来发言,他问弘光帝朱由崧:
“逆案是先帝定的,如今马上要修《崇祯实录》了,如果不提逆案,实在对不住以身殉国的崇祯帝,如果要写这一段,可现在将起用名列逆案的阮大铖,陛下,你说咋办?”
朱由崧哑口无言。
这时,大理寺丞詹兆恒也上前凑热闹:“先帝钦定逆案,扫除**,是崇祯时代第一美政。十七年来,阉党余孽日夜聚谋,妄图翻案,幸亏先帝英明睿智,坚持不移。如今国家大仇未报,先帝尸骨未寒,却忽然召见阮大铖,这难道不是亵渎先帝在天之灵,伤害天下臣民忠义之气吗?请陛下亲自阅览御书,自己判断吧。”
没过几天,大理寺丞詹兆恒真的找来一部《钦定逆案》,呈送给弘光帝御览。
紧接着,吏部左侍郎吕大器也上书,太仆少卿万元吉上书,兵部郎中尹民兴上书,给事中陈子龙,熊汝霖上书,御史左光先,王孙蕃,米寿图,周延泰,陈良弼上书,他们着些人上书的内容基本一致,都是“力言逆案不可翻,阮大铖不能用”。
最后,连勋臣常延龄也上场了。
怀远侯常延龄是明初大将开平王常遇春的第十二世孙。崇祯年间,他曾十二次上书,对国事忧心如焚。对于阮大铖的复出,他当然感到痛心,但又觉得可笑:
“阮大铖不过是个戏子,又是太监的干儿子,魏忠贤伏诛后覆灭后,他也该砍头示众,诛灭三族。可最后仅仅是削官为民,终身废弃,真够便宜他了。可如今竟想复出任职,上窜下跳,真是咄咄怪事!让人不可思议!”
平心而论,阮大铖虽依附阉党,但尚心存畏惧,因此才一次次弃官回家,最后被打入逆案,禁锢十七年,处罚不能说不重,本来已不值得清流派众位老兄再这样兴师动众,口诛笔伐,并且他们攻击的理由也不够充分,字里行间透露着偏激,几乎都是抬出先帝崇祯来压制论敌。
但清流派的这波强力攻击又是必要的,因为经历了《留都防乱公揭》事件的阮大铖,心中怨毒已深,早已变成了魔鬼,他的人生目标不再是单纯地获取高官厚禄,而是要复仇,不顾一切地复仇,报复所有伤害过他的人。
面对铺天盖地的进攻,马士英有些发懵,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看到大理寺丞詹兆恒拿来一本《钦定逆案》,他也把一部厚厚的《三朝要典》送到朱由崧那里去。在弘光帝面前,他反复为自己辩解:
“臣说大铖不属逆党,却并非认为逆案可翻。时间过去这么久了,真正列入逆案的人大多都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我给他们翻案有蛋用!与其身犯众怒,成为众矢之的,还不如依附清流,得到正人君子的庇护呢?弃明投暗,臣虽愚不为啊。”
内阁大学士马士英像个娘们似的絮絮叨叨,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虽然弘光帝没有直接表态,但他知道起用阮大铖一事只能流产了。
马士英有位内亲,名叫越其杰,曾任凤阳监军,后因事被弹劾罢官。南京朝廷建立后,他借助马士英的关系又官运亨通,当上了右佥都御使。这个人老于世故,精明圆滑,曾多次劝说士英不要从井救人,惹火烧身。
马士英的回答是:“我之所以举荐阮大铖,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还他个人情。你有机会见到新建公(指姜曰广,他的籍贯是江西新建县),替我转告,我并不想跟东林君子们为难。”
一天在内阁里,大家谈论起已去世的庶吉士张溥,都惋惜他是个人才,马士英动情地说:“张天如是我的朋友啊,他去世的时候,我还以酒浇地哭祭过他呢。”
姜曰广笑了:“你哭东林党,难道也是东林人吗?”
马士英有些愤愤不平,说:“并不是我要背叛东林,是东林党排斥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