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颂被分配到的任务是喂猪,据说老宁为东江城里的一些体面人家专供黑毛猪,体面人家都说,现在市面上的猪肉吃着不放心,而且味道也次,只有像老宁这样专业的有机猪养殖户的出品,无论是营养还是味道,才是上上之选。
所以老宁小院外那座大院里的几十口猪都被城里的体面人家包养了。当然,不是二奶,是二猪。
其实用老宁的话来说,猪还是一样养,只是饲料喂得少点,剩饭剩菜喂得多点,泔水喂得多点。这些猪的价格比市面上的要高出一倍不止,但销量上升的势头很猛。
老宁很有经济头脑,有时候会赶一两头老母猪上山去,到了下雪封山的时候,老母猪会带着崽儿回娘家,据说这种杂交猪的肉质更加鲜美,老宁称其为贡猪,意思是有给皇帝吃的资格。
这种猪肉价格是普通猪肉的十倍,真正的大富之家一年才能分到几十斤,极是金贵。
喂了两天猪,赵颂心里焦得像火烤。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熬猪食,甚至还要到山里去打猪草。
赵颂不怕累,但累死累活一天,却没个人说话,老宁每天干完活,除了抽一管臭得要死的旱烟,就是坐在院门口,望着山洼最深处那片坟地发呆。
赵颂也曾经试图打破沉默,和老宁建立起正常的对话机制,但是老宁除了发布工作指令外,对和赵颂聊天拉家常一点兴趣也没有。
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赵颂担心的还是女儿小雅,不知道她这几天怎么过的,虽然那个看上去十分狡猾、叫章向北的小子说让小雅这些天和文洁一起生活,但谁知道会怎么样?
几天后,章向北他们又来了一趟。接通手机后,赵颂和小雅通了一次话。知道小雅这些天果然都是由文洁照顾,期间还上医院复诊过一次,医生已经开了一些药,开始进行辅助治疗,主治大夫说,这样,等两个月后进行手术时,效果会更好。
小雅还叮嘱赵颂别担心她,在山里好好戒酒。
听见小雅有些稚气的声音,看着似笑非笑望着自己的章向北,赵颂脸一红,原来这小子和女儿说自己在山里戒酒。
而一边正忙着整理院子的老宁,听见赵颂和女儿在电话里的对话,眼神不知不觉地流露出一丝的温柔。
这下,赵颂总算放心了。不过,随之而来的痛苦也一下子击倒了他,他的酒瘾犯了。
原本赵颂以为自己喝酒,想停就能停住的。可没想到几天没喝之下,这酒瘾竟然犯得这么厉害,浑身酸疼不讲,还浑身无力,嘴里发苦,眼前发花,发展到后来,更是浑身抽搐打摆子,抖得跟拍僵尸片一样。
看着他的怂样,老宁冷笑两声,说真要是想喝了就到猪圈里捧两把猪尿解解馋。
说得赵颂一脸的鸡冠红。但是风凉话不是解药,赵颂的酒瘾一点没有好转的迹象。
老宁又说赵颂这是每天活儿太少,太轻松了,只想着喝酒。因此喂完猪食后,赵颂被赶进山里去了,任务是多打些柴禾回来准备过冬的燃料。
赵颂幽怨地望着小院中给砖缝抹着黄泥的老宁,没奈何,只能空挥两下有好几个缺口的破柴刀,进山了。
说来也奇怪,进了山里,被四周高大的树木包围着,鼻子闻来是淡淡的青草香气,放眼望去是鲜鲜的叶绿花黄,脑子便清醒了两分。
赵颂把对老宁的愤恨完全投入到这场轰轰烈烈的滥砍滥伐运动中去,拿出一个迹近变态者才有的砍劈速度与力度,将好大一片灌木丛虐待成为一片光秃秃的荒地。
汗流了,泪也干了,浑身虚脱后的赵颂,忽然发现,这两个小时里,自己竟然没有想过一次酒的事情。
他眨巴着眼睛,心里有一分了悟,有一分感动。
那个缺了两根指头的虐待狂,说不定还真有两分道行。
驮着像小山包一样高的柴禾回到小院,赵颂真正虚脱了。迎接他的是甘甜的小米粥和酥香的野菜烙饼。
这一顿,赵颂和着眼泪吃完,然后像一只受伤的狼般,躲上小床舔着自己心上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