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的郭宽一甩浓厚的鬃发,脸上的匆匆神情一扫而光,眼中还闪着几许得意的笑容,轻声哼道:“小样,在小爷面前演戏,也不看看小爷平时都和什么人混的,要不是看在你们两个都有点能耐的份上,今天才不会同意你们。”
正想着,一阵冷风灌进后脖梗子,郭宽赶忙一缩脖子,抱着双肩仓皇而逃。
看着面前的这份合同,‘馒头’赵颂傻了。
这两个小子脑袋被门板夹过了还是想把老子骗晕了割器官去卖?赵颂全身的汗毛都笔直地站立起来保持警惕。
“最多两个月时间,出第一张专辑,发行后,你得一百万,然后按照销量,每一张,你得一块钱分成。”章向北信誓旦旦地说道,脸上的自信让挥斥方遒的周瑜也要惭愧。
郭宽呆呆地坐在一边,极恰当地表现出一个主事者被鸠占鹊巢后所应有的苦痛和挣扎。他的眼神中闪烁对赵颂极度的不信任、对赵颂未来极度的不看好以及对签约失败强烈的盼望。
而作为公司副手的章向北此刻却衣冠楚楚,正襟危坐,侃侃而谈,一副十拿九稳的模样,把小媳妇状的公司老总凉在了一边。
这种搭档关系让赵颂想要发笑,当他看清条款上注明了他们一家的生活费用由公司包干,注明了不会损害乙方身体名誉等等条款后,赵颂放心了。
面前的两个小子,明显不像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瞧做派,倒像是在油壶里都打过滚的泥鳅,但是,又怎么样呢?这世界,太多富二代、金土豪抓着大把的钞票闲得蛋疼,只要不伤害自己的身体,不影响到小雅,就陪他们玩一遭。赵颂心里如是想。
“合同上能不能加上一条。”赵颂还是有些不放心,试探着问道。
“请说。”章向北很大度地抬手请他说。
“能不能再加上一条——我可以在乐翻天迪吧作为驻唱歌手?”这一条不是赵颂的底限,只是他抛出来看看对方动静的手段。
“这根本不可能。经过我们包装后,你的身份已经不适合于乐翻天这种水准的场所,而且在这种环境下,对于戒除你的酒瘾没有一点好处,所以这一点绝不可能。”章向北断然将手掌向下一切,拒绝,好像在斩断一切的痴心妄想。
赵颂尴尬地笑笑,又看了看合同上那醒目的一百万,唱片一发行,就能得一百万,小雅的手术有指望了,小雅的未来也有指望了,算是对得起阿梦了吧。
赵颂苦涩地咽了下口水,很艰难地点了点头,拿起笔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章向北是奸计得逞的微笑,郭宽是如释重负的叹气,赵颂看在眼中,心里大叹这两个小子果然在演戏。不过,反正两个月内他们不能整出张专辑,合约就会作废,那么就陪他们两个月好了。
签约地点是公司所在地对面的一间小茶社,签过了合约,文洁从对面公司过来,把一应手续取走了。离开小茶社的时候,赵颂神情十分复杂地盯着面前那栋高大巍峨的写字楼,神情有几分冷,有分寒。
之后两天,一直没有动静,赵颂以为真是被两个小子给晃点了,不过这两天那个什么钻石唱片的总务小姐文洁倒是来家里两次,陪着小雅好长时间,而且还和医院预约了大后天复诊,确定手术方案和日期。
再过两天,复诊结束,郭宽找的那位主任对手术很有信心,只要在半年内完成手术,小雅应该能够恢复正常孩子的生活。
赵颂第一次对生活重新有了信心,也暗暗下定决心,每天少喝点酒,努力唱歌,怎么地也要把那一百万挣到。没能给阿梦讨个公道,总要给孩子留个未来。
赵颂才鼓起生活了勇气,第二天就被章向北和郭宽给塞进一辆沃尔沃suv,一路烟尘地冲进了东江城外的紫银山。
老宁的家在紫银山山洼的最深处,除了一条黄土路,周围全是茂密的丛林。据说这里应该已经没有狼了,但可能有野猪、獾子之类的野兽,有时候会迎来猎性浓厚的城市有闲阶层。
老宁家是一座有些旧败的小院,三间红墙黑瓦房死气沉沉的,红墙在雨水的冲刷下,泛出陈旧的褐色,那黑色的檐瓦,也参差地碎裂掉落下部分来,仿佛暮年老人崎岖的牙床。
赵颂被抛弃在这么个小院里,眼看着那辆suv屁股冒着烟扬长而去。
老宁五十多岁年纪,生得虎背熊腰,一颗大光头在阳光下,亮度直逼百瓦大灯泡。老宁的双眼狭长,眼里全是冷漠,敞开的胸口上能隐约看见几道深深的象蜈蚣一样的疤痕。
最让赵颂心惊肉跳的是老宁左手断了两根手指,齐根而断,那只缺了无名指和食指的左手,在赵颂的眼中是那样的狰狞、寒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