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冈以笑容回敬过去,就见到周南气得银牙咬着下唇,用力扭过头去。韩冈轻笑了两声,觉得这样的歌妓真是难得。正如章惇方才所说,洁身自好的周南,应该是尚没被污染的女孩子,若是久历风尘,什么样的心情都能掩盖在营业性的笑容之下。
章惇大概是从其父章俞那里听到了什么,便让周南陪着韩冈,而他和刘仲武身边的则是普通的妓女。周南沉默的陪着韩冈喝了两杯酒,便下场翩翩起舞,而悠扬婉转的歌声,竟一点也没有被动作所打乱。
韩冈轻轻击掌,的确是歌舞妙丽,极尽妍态,当得上歌舞双绝的称呼。
章惇极会做人,知道韩冈不擅诗赋,便在酒宴上半句不提酒令,对句,射覆之类的惯见娱乐。说了几句笑话,又跟刘仲武和路明对饮了几杯,章惇凑近了,压低声音说话。
“玉昆,听闻你是横渠张子厚的弟子,”章惇提起张载时,撇了一下嘴,提起张载这位姓字同音的同年,他心中就有些怪异,“你在经义上,应该有所心得吧?”
“在下才疏学浅,诸经只是泛泛读过,算不上精研。”韩冈谦虚着。
他的经义水平,如果是面对的是普通的半是运气半是才气考中的进士,也许还能一较高下,但章惇是想考进士就能考上进士的正牌子的才子,他的才能可不仅仅是诗赋。韩冈在章惇面前,现在还没有自大的本钱。
章惇低头把玩着拿在手上的朱砂色的酒盏,翻来覆去了几遍,对韩冈笑道:“这是钧州民窑的货色,红得不透,晕得不匀,比起内用的正品,差了不止一筹。”
“民间也不会有内用之物。”韩冈说道。对章惇有些不屑,通过转换话题,来掌握对话的主动权,自家玩得更溜。
章惇又压低声线,低得只让韩冈一人听到:“经义之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若是真的钻研进去,一生也不能穷尽,但如果只是想学以致用,三年便有所得。”
‘三年?’韩冈心中一动,带着疑问的神色向章惇。章惇这时又抬起头欣赏着身前的歌舞,似无所觉,前面的话仿佛不是出自他口,却又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韩冈会心一笑:“韩冈谨受教。”
“你能明白就好。”章惇便拿起酒壶,给自己酒杯斟满酒喝了起来。
‘如何会不明白?’毕竟章惇都说得这么直白了。
韩冈当然明白,没事章惇何必问着这些事?章惇可不是爱说废话的人。起来自己以前猜得没错,王安石还是打算变革科举制度,虽然这一科已经不可能,但下一科的考题,必然改成经义……学以致用,说不定还有策问。
‘这三年里,是不是要按着章惇的提议,去攻读儒家经典?’韩冈陷入沉思,对周南的绝妙歌舞视而不见。真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气派。
见着韩冈这副作派,周南气结,动作也乱了一点。尚幸被她及时补救回来,没给外人察觉。一曲舞罢,周南又坐回韩冈身边。剧烈的舞蹈之后,少女喘息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晶莹剔透,俏脸晕红,丰盈的酥胸轻颤,淡淡的香气从她一侧飘进韩冈的鼻尖。
周南气喘得厉害,右手用力压着心口。方才她为了弥补一时的失态,强换动作,便走岔了气,胸膈隐隐作痛,心中就恨得想咬韩冈的一块肉下来。她伸手拿起酒杯,准备喝点酒水压一压。
韩冈突然伸出手,把酒杯从周南手中拿开。被一只滚热的大手攥着,周南脸一红,忙把馥软纤细的小手从韩冈掌中抽开。她又羞又恼的瞪过去,她往常遇到客人都讲究着身份,哪会这般无礼?
而韩冈却是毫无所觉的抬手给她倒了杯茶,柔声道:“气急不可饮酒,还是喝茶好一点。”
周南愣愣地着韩冈递过来的茶水,怔了许久。
章惇在旁个通透,笑言:“玉昆当真怜香惜玉。”
韩冈微微一笑,心中却在疑惑,难道他这么做现在很少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