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萱画的图纸太过简陋,好在民间自有能工巧匠,西城区有个叫老张头的木匠曾经也替富贵人家做过类似的东西,只是明萱画的更精细一些,他摸索了几日,倒当真给她做了一辆轮椅出来,虽然只是初具雏形,看上去很是粗陋,但好歹在家里推着裴静宸四处走是没有问题的了。
成亲至今,裴静宸多是依着明萱的,闻言便笑着说好,“咱们去试试看那什么轮椅到底好不好用。”
此时已至十二月中,在盛京已经是彻底进入了寒天,虽然外头不曾下雪,又是晌午太阳最炙烈的时候,但明萱仍旧不敢怠慢,将裴静宸包得严严实实,自己也披了件厚厚的狐狸毛大斗篷,令丹红素弯捧了手炉远远跟在后头,便出了静宜院的门。
穿过两条窄巷,便是后园。
冬日万物萧索,沿途之上除了一些常绿植物,只有梅花仍在枝头怒放,明萱望着鲜**滴的梅花瓣,仿佛看到辅国公府竹亭之外的那座梅园下,她曾遇见的那个墨香盈袖的少年,此时想起,竟然恍若梦中,模糊地连他的模样都不记得了。
那时她心中急切地渴望能够逃开棋子的命运,哪怕相遇那样美好,心中也难免存了几分掂量和算计,又何尝像此刻哪怕丈夫腿疾未愈,哪怕四周暗箭难防,哪怕身处刀锋险地,心境却仍旧这般平静安和?
此一时,彼一时,这便是造化弄人。
明萱亲自推着裴静宸脚步徐缓地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着,经过桃林的时候,她忽然看到林子深处冒出几缕袅袅青烟,她眉头一皱,忙吩咐身边丹红,“我瞧着前面好似有烟,也不知是不是着火了,你带两个粗壮的婆子去看看。”
冬日树木干燥,若是当真走了水,就怕难以止住火势,裴家后园多是树林,一片连着一片,又没有水塘的。
没过多久,丹红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回禀,“大奶奶,林子里并没有起火,是有那等不懂规矩的婆子,在里头烧纸钱呢,我怕您担心,先出来回个话,几位嬷嬷这就绑了她过来。”
明萱脸色微变,大户之家,很避讳这些鬼神之说的,祭祀都有专门的场所,严禁底下的奴仆私下祭奠,烧纸钱这种事被视为触主家的霉头,若是被发现了,不打个半死绝不可能,里头的那个婆子不仅私祭犯了规矩,竟还躲在桃林之中,这一个不察起了火,那灾祸可就大了。
可她却并不是那样在乎这种忌讳的人,也信奉得饶人处且饶人,因为对方私祭了一回,就致人于死地,这样的事,她做不出来。
明萱低声叹了声,想了想说道,“你看看四周可还有其他人瞧见,若是没有,也不必带到我跟前来,就放了她走吧,只是务必要让她谨记,以后再不能做这样的事,倘若林子走了水,那可不是她一个婆子可以担得了的事。”
丹红刚待要走,裴静宸却忽然叫住她,“丹红,将人带过来,我有话要问。”
他转头轻轻捏了捏明萱的手,低声说道,“我曾经跟你说过,这座桃林原来是个池塘,曾经有人在这里溺了水,算起来,大概也是这个时候的事。恰好,我追查我母亲的死因时,曾与这件事有过交集,只是当时的知情人不是死了,就是没了下落,一时没有头绪。”
他目光清冷,带着几分探究,“我猜想这私祭的婆子,该是当年那事的知情人,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来。”
明萱微愣,随即想到大婚第二日敬茶之后,她与裴静宸经过这里,曾听说过当年这件事,永嘉郡主进门之前,世子裴孝安有过一个妾侍,竟还在主母进门之前先怀了身子,不论是为了裴家的门风,还是永嘉郡主的体面,按照裴相的铁血作风,这孩子是铁定不能出世的,所以后来这侍妾便溺了水,再后来这水塘填平上头种了桃林。
这样的阴私阀门贵族谁家没有几桩?只是一时没有想到那妾侍的死竟然还和永嘉郡主的早产血崩有所关联。
但……其实确实是可能的。那妾侍在主母进门之前怀孕自然是有违礼制,可到底是两条鲜活的生命,虽然这件事多半是裴相的授意,可怜惜她的人难免要将这罪责归到永嘉郡主身上去,毕竟裴家是为了迎娶郡主,才会对怀孕了的侍妾下这样的死手,倘若有人替侍妾不平,那么在郡主生产之时动一把手脚,亦是可能的。
她脸色微凛,点了点头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