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右丞推推搡搡间误杀了一个随从,这件事若是换了别人,原本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杨右丞多半是无心之过,一时失手,又摔得巧了一些,绝非蓄意害人性命,只要苦主不追究,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周朝阶级森严,仆从的人命如同草芥,主家是可以随意打杀发卖的。
但定国公俞克勤出了名得小气,今日原又是和杨右丞发生了口角才会演上这么一出,如今护着他的亲随死了,他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杨右丞是朝中股肱之臣,可惜身上没有公侯之爵,定国公虽然不问朝事,但却是陪着太祖爷平定江山的元勋传人,是一品的国公。杨右丞的外孙女是无子不受宠的皇后,定国公的女儿却是身怀有孕又向来受到皇上眷顾的惠妃。
综此种种,定国公这回怕是不肯轻易算了的。
明萱回过神来,猛然看到旁边的树丛后面飘出一片淡青色的衣角,她蓦得一惊,眉头紧皱,眼角流泻出凌厉的波光,倒是将脚下步伐停住,“前头想必乱得很,一时半会恐怕开不了席,出了这样的事,今儿媛姐儿怕也顾不上我了。”
大好的筵席之上,闹出了人命,哪怕只是个长随,也难以消停,媛姐儿作为主家,想必是既觉得晦气,又十分头疼烦恼,忙着安排善后事宜尚还来不及,哪里还有空闲顾及旁的?女客那边虽然离得远,但必也要受到波及,今日这秋蟹宴倒还真成了一场闹剧。
她微顿,细细瞧了两眼方才回事的丫头,然后说道,“我认得你,你是从前在宁馨院门上当差的小翠。”
小翠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连连点头。“裴大奶奶竟还记得奴婢……”
明萱轻轻一笑,“你嘴角上有颗痣,笑起来特别好看。”
她眼波微动,脸上的神色却愈发温和。“我可能是吹着了风,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身边又没有带旁的什么人,能不能请你帮我去那边的花厅跟镇国公夫人和你们奶奶道个辞?就说我头疼得厉害,没有法子过去给她们请安,还望恕罪。”
小翠愣了一下,想了想点头说道。“我们奶奶吩咐了,要好好招待裴大奶奶,您的吩咐便像是奶奶的吩咐,这话小翠一定替您传到。”
她望了眼不远处的一道月牙门,指了指说,“那边恰是忠顺侯府上的西腰门,门外不远处便停着各家的马车,按理说您是贵客。出入都有正门,但这会前头乱糟糟的,您又身子不舒服。便只好委屈您走侧门。这几个小丫头都是后来的,我亲自送您出去,然后再去前头禀话,您看可好?”
明萱定定地望着小翠,过了许久,目光才柔和了起来,她扶着额点了点头,“也好,那就有劳你了。”
春澜亭倒的确与西侧门离得不远,一路之上所遇到的丫头婆子见了小翠皆都是恭恭敬敬的。无人为难,很顺利便就出了忠顺侯府,幸运的是,明萱来时所乘的马车恰好停在附近,没有花费多少力气便就上了车。
丹红面上很是犹疑,等到马车行出去老远。她才低声问道,“大奶奶,咱们就这样走了,是不是有些不妥?若是世子夫人借机编排说您的不是该怎么办?”
明萱轻轻摇了摇头,“杨右丞失手打杀了定国公俞家的亲随,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前面定早就乱成一团,世子夫人自顾不暇,哪里还会对我说三道四?”
那些出席宴会的贵妇人可不都是杨氏这样的蠢货,这时机安排地这样巧,总有人看出点端倪,杨右丞就算再跋扈,也是个六十多岁行将入暮的老头,国公的亲随却不可能没有一点身手,就这么推推搡搡间也能要了人命的事,不是没有,但发生在此时此地,却总是太过巧合了一点。
前头乱了,并不太要紧。
怕只怕,趁乱还会再发生些什么。
她想到春澜亭旁那抹淡青色的衣角,脸色显得越发沉重了,她将自己忧虑对丹红说了,又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今日的秋蟹宴显见是个是非之地,那偷听我们谈话之人的身份一时间也弄不明白,咱们便没有必要再继续留在孟家,倒不如家去来得清静。”
坊间那些传闻仍旧没有被全然压下去,目前不论是她还是裴静宸,索要做的都只有低调两个字,她不想被卷入是非漩涡,及时抽身便上最好的法子,一旦上了自家的马车,那便算了安全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