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从紧急,明萱免了他们行礼,摒退左右之后,便低声将困境说出,她面上虽竭力维持着平静,但语音微颤,显然已经陷入了仓惶茫然的境地。
她捏着雪素的手,似乎想要在这一直以来最为信任的姐妹身上找寻到安慰和倚靠,双眼却望向何贵,“你常出外行走,见识要远比我多些,替我想想看,事到如今,到底还有什么法子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到这两样世所罕见的毒草?”
何贵一身深蓝色粗布麻衣,看起来比从前更沉稳了许多,他听闻此言愁眉深皱,心中一时有些摸不着方向,早先府里的小厮奉命传他,他知道明萱若是无事不会轻易唤他夫妇进去的,因此格外谨而慎重,甚至还在路上揣测过主子的心意,但没有想到这回面临的竟然是那般棘手的困境。
他和雪素都是七小姐的陪房,承蒙七小姐青眼相看,如今能独具一院,掌握一方,手中还有着大笔的银钱可以调度,在外头行走时,还被尊称一声“何大爷”,但归根结底,他仍旧是七小姐的奴才。
他夫妇二人与七小姐福祸相依,七小姐过得好,他两个才好。
而七小姐的命运,又与裴家姑爷息息相关,周朝虽不禁止寡妇再嫁,可裴家是公卿氏族,倘若姑爷真有个三长两短,七小姐此生怕多半只能在这乌漆麻黑的裴家后宅终老。
便只是为了七小姐这份知遇之恩,他何贵也定要竭尽所能想法子得到那两株毒草的。
何贵沉吟半晌终于开口说道,“小姐。您且莫慌,再为难的事也总有解决之道,属下思来想去,鸡蛋不可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咱们也切莫将希望寄托在一条途径,该当兵分多路,多面出击。”
他微顿。“首先,要从这梦寐之毒查起。照您所说,这味毒药乃是西夏皇室秘药,又罕见珍贵,那么裴府之中给姑爷下毒之人又是从何种渠道得到此药的呢?
姑爷身上的毒既是累积数年而成,那定然是有人天长日久地在他饮食中作手脚,咱们上回捉住的那黄婆子是否知晓些什么?若是能循着这些蛛丝马迹寻到梦寐之毒。那这趟西夏便也未必非去不可。”
杨氏记挂着要杀之灭口的黄婆子,如今可还在何贵手上,那老婆子在静宜院二十来年,没有少在裴静宸的饮食药物中动手脚,倘若梦寐之毒是经了她手的。那说不定她还知晓些别的,不论如何,也算是一条线索。
明萱黯淡如灰的眼神蓦然燃起一丝亮光,她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我竟没有想到这点,既然这毒那般难得,杨氏取之想必也不容易,只要查清楚二十年前与西夏之间的关联。想必能有所收获。”
她想了想,忙又道,“继续说。”
何贵抿了口茶,接着说道,“上回属下去南边办差,一路之上遇见了不少从西疆迁徙而来的百姓。我听说西夏国虽然立下了永赋岁贡的降书,可经过这几年来的休养生息,他们兵马渐肥,又有些不安分起来,在边境时有挑衅,西疆百姓苦不堪言,多有迁移去了内城的。”
他语气微转,“但正因为西疆纷乱,所以才比前些年管理疏散,若是派几个信得过的人改换装扮混入西夏国境,也并非毫无可能,只是周人不懂西夏语言,又对那里的地形不甚熟悉,这却是难处。”
西夏国能说周语的都是贵族,寻常百姓生活交流却都用本国语言,两国虽然纠葛了数百年,但却互相之间并不甚了解的,一时之间要寻到会西夏话的人,恐怕也不容易。
明萱轻轻颔首,低声说道,“我也正是如此想法,何贵,你见多识广,知道的三教九流也多,我问你,盛京城中可寻得到会说西夏话的人物?”
何贵摇了摇头,又忽然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兴许倒真有,只是……”
他迟疑地说道,“平章政事韩修从镇西军带出来不少好手,那些人都是常年在西疆作战的,大多都会说西夏话,除了韩大人身边的这些人,其他从西疆战场上退下来的将士多半都是在西边招募的,盛京城中倒未必有。”
这话说得吞吞吐吐,听起来甚是为难,韩修与明萱之间的恩怨情仇,盛京城中人尽皆知的,何贵身为明萱信任的手下,知道的自然又要多些,他又焉能不知若是七小姐再与韩修牵扯上,又是一桩极大的麻烦?
他想了想,忙又急着说道,“不过,我听说礼部向来都有事夷司,西夏既是我们的蜀国,想必也有专门管理处置西夏的官员,那些人中必有懂得西夏话的,若是咱们打听清楚了这头,也未必非要寻韩大人不可。”
话虽然如此,但有一句何贵却是没有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