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老父亲敛住了笑,“你不是一直就想上大学么?”
“是啊,”方斌稳住了情绪,有意长长地叹一声:“要是明年又考不上呢?还有,就是考上了,要好大一笔钱,从哪里来呢?”方斌怔怔地望着远处一丘丘金黄的稻子,还有三三两两点缀在田野中的村民出了神,好半天才感觉老父亲好久没说话了,急忙回头,老父亲仿佛痴了一般,定定地看着自己,一串清泪顺腮而下。
方斌心头一急,脱口喊一声:“爹!”
“哇--”老父亲颓然松掉肩上的竹篾筐,干嚎一声,蹲在地上:“斌儿你投错了胎啊--”方斌心如虫咬,一百个念头在喊自己:把通知书拿出来,让父亲高兴高兴!可又有一千个理由阻挡着自己:不能!让父亲看着自己有书念不上,不更难受么?上大学还有机会的,方斌想笑笑,可那笑里却注满了凄凉:“我会好好打工,挣了钱再上大学。”
回到家,方斌把通知书藏在一个不易察觉的地方,然后坐到小饭桌上吃饭。
方斌有一个哥哥,结婚另住了,姐姐也早已出嫁。嫂子很刁蛮,姐姐姐夫插的田多,家里的几亩田过去一直是老父亲一个人慢慢地做。方斌只干了几天,胳膊也黑了,腿也让翻滚的撒过有机还有无机肥料的热水浸烂了,心里就想着,父亲这些年不知是如何忙过来的。娘做了一个干煎辣子,油茄子,丝瓜汤,韭菜炒蛋。方斌吃了三大碗饭,又喝了一大碗汤,然后搬了块木板来到后门口躺下。胳膊腿火辣辣地,腰也酸酸的,好在偶尔有一丝风拂过,昏昏然就睡着了。。。。。。
黄玉蓉倚在沙发里看电视,一个台一个地换过来换过去,心神不宁的样子。房子很大,是江城市某局的机关宿舍。结婚七八年了,换了三次房子,先是江南大学的单身楼,那时自己还硕士刚毕业,分配到母校,什么都不是。刘宏伟在局机关也只是个小听差,两个人把铺盖卷儿一合就结了婚。后来他当了个小科长,却看不起大学里分给自己的一室一厅,住在了他们办公楼下。前年他升了副处长,分到了一套四居室,装修得富丽堂皇,自己却怎么也感觉不到丝毫喜气。以前的日子,两个人会手挽着手,漫步在桂子飘香的大学校园里,看星星,看月亮;也会在夏夜,相拥着走过长长的长江大桥,任江风吹拂,看江汉两岸,灯火璀璨,人流如织。其实,十多年前在江大,小家碧玉般的自己,从来都是对异性不管不问的。同室的姐妹,男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自己,如修女一般,独来独往。要不是在临毕业的那次舞会上,刘宏伟当众一跪,又献花,又高声发誓,自己绝不会那么爽快地答应他。后来又读了三年研究生,他也一直等着。想起他当众跪求的情景,黄玉蓉总是又羞又恼,后来也曾多次问过他,他总是嘻嘻哈哈。早些年因为忙,没有要孩子,这些年自从他当了个小科长,慢慢地气氛就不同了。一个月总是难得回家吃几餐饭,回到家也难见他的笑脸。黄玉蓉是个很自尊的女人,刘宏伟不哄自己,她绝不主动找他。慢慢地,先是客气,后来就显得有点生硬了。黄玉蓉就怪怪地想:自己是不是真正喜欢过这个男人?真正从内心里接纳过这个男人?
周末了,电视里尽是些花里胡哨的节目。黄玉蓉备好明天的课,又上网逛了
一大圈,还没见他回来。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夜色就有点发呆,心就如飘飘荡荡的云,没有倚靠。有时就很有点失落: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自己不要个孩子?有个孩子,自己也不至于这样没着没落的。
“啪嗒”一声门开了,黄玉蓉知道是他回来了,没有起身,依然在网上逛来逛去。一会儿他洗漱完毕,推开半掩的门:“还没睡啊?”
“没。”黄玉蓉淡淡地答一声,也没回头。
“早点睡吧。”随之“嘭”的一声关上了门。黄玉蓉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放松,关了电脑,站在穿衣镜前凝视镜中的自己:一袭淡雅的连衣裙,长发如瀑,杏眼桃腮,明眸皓齿,体态婀娜。不禁抿嘴一笑:黄玉蓉啊黄玉蓉,想不到三十多了还这么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