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夜不想看书,也不想再思考如何进化她的的成套动作。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天上的月亮跟无边的夜色,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
这样的静谧时光,像是偷来的。自她重生以后,她似乎一直处于忙忙碌碌之中。从她认认真真练艺术体操以后,更是如此。
她想起来雅兰达说的话,不要因为你做的事情,就忘记了你究竟是谁。抛却任何你做的事情,你依然还是你自己啊。
冯小满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想念雅兰达。她有种冲动,想要跟自己的朋友聊一聊。但是当她拿出手机以后,她却又忍不住犹豫起来。雅兰达已经有自己的新生活了,她不应该再打扰她。正当冯小满踌躇不决的时候,她的手机先响了,是孟超的电话。
孟超从丁凝那儿知道了赫主任被赶出了艺体队的消息。他有点儿担心冯小满的情况。
冯小满在床上打了个滚,漫不经心道:“暂时对我来说没影响吧。反正我人现在莫斯科,天高皇帝远。眼不见为净呗。谁是新领导?嗯,这回带队过来的李主任。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背景,不过也跟我没关系就是了。就是老赫自己估计得呕死了,这人还是他自己跟上头打报告要下来的人才呢。”
孟超听着她意兴阑珊的语气,心里头有点儿难受。小满肯定是十分难过,才这样意志消沉的。他安慰了冯小满几句。他知道这个女孩子的个性其实挺别扭的。上次奥运会她受伤以后一时委屈骂了他一顿,然后她就一直别别扭扭的各种尴尬。孟超其实想告诉她,一点儿也没关系,她要不开心了还是可以骂她出气。他以前说过的,她永远都可以冲他发脾气。他说话算话。
当然,孟超没敢这么跟冯小满说。他怕冯小满因为会更尴尬,所以干脆不跟他说话了。
这样脾气的冯小满,能够当众说出她很感激赫主任的话。这意味着她心里头确实对赫主任感情很深。孟超也知道冯小满曾经很不喜欢赫主任。她不止一次跟自己抱怨过赫主任不懂装懂,闹出笑话也就算了,还搞出了事情来。可是慢慢的,她谈起赫主任的语气就有了变化。
也许每个人都是复杂的,难以用三言两语去描绘清楚。
孟超也是从小在体校长大的,看到了队里领导、教练之间的弯弯绕绕,听了赫主任被拉下马的理由,他心里头哪有不清楚的道理。
两人絮叨了一会儿,也没说什么正经话。最后,冯小满表示自己要睡觉了,直接挂了电话。
孟超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心里头很不是滋味。他有点儿难过,因为他没有办法帮到她。
大概是他脸上惆怅的神色太明显,原本一直在边上打游戏的队友兼舍友都忍不住坏笑着问他:“嘿,兄弟,你的甜心的确跟那个法国小子在一起了?”
孟超有点儿不高兴,正色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队友克鲁斯说的法国小子是奥古斯汀。克鲁斯看到自己电脑里播放的鞋子广告预告片跟拍摄花絮的时候就表示这个法国小子他见过。
“嘿,他是个模特儿吧。我姐姐最喜欢的一款香水就是他跟一个东方女孩子拍的平面广告。上帝啊,她原本最讨厌玫瑰的香气的,居然为了这小子买了好多瓶玫瑰香水。说他就像那个小王子,她要做那朵独一无二的玫瑰花。”
孟超看到几年前的宣传海报时,一眼就认出了队友口中说的东方女孩是冯小满。虽然大部分人都难以肯定那个在巴黎街头惶恐无措的面孔是赛场上神采飞扬的冯小满,但知道小满曾经经历过不堪有着很重的心理问题的孟超,却轻易地辨认出那张让他无法不关注的脸。
他们一起拍过美人鱼系列的两支广告。
老实说,从海报跟广告拍摄花絮中,谁都能够轻易地看出来,那个叫奥古斯汀的法国富二代十分倾心小满。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克鲁斯极为同情他可怜的中国朋友。嘿,虽然在这里所有妞儿们都想跟橄榄球队队长还有篮球队队员们约会,但是他的朋友告诉她,在中国不是这样的情况。上帝啊,金钱总是会让小白脸看上去充满魅力的。
“也许,你应该问清楚,孟。虽然她是个非常漂亮可爱的女孩子。但是我们学校里也有很多美丽活泼的姑娘们,你可以试着去跟她们约会了。上帝,你已经十七岁了。你还没有跟一个姑娘接过吻上过床,你打算当修士吗?”
孟超直接从克鲁斯身边走开了。虽然他有点儿难受,但是他一点儿也不想追问小满跟奥古斯汀的关系。因为小满说过,她现在没有心思想这些事情。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三年后的奥运会上。
他不需要跟朋友解释这些。他知道每个听到的人都会笑他太傻了。可是孟超自己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小满会骗他。因为只要不是性命攸关,小满是不屑于骗人的。
他还记得当时小满落落大方地告诉自己,她的精神状态不稳定,需要一直做心理疏导。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突然就歇斯底里地发作了。
她说那些话的时候,神色自如,目光坦然,仿佛就跟在聊今天的天气怎么样这种话题一样。
那个时候他只觉得惊讶,后来却越想越心惊。有多少人胆敢在别人面前坦言自己精神状态不稳定?她难道一点儿也不担心别人嘲笑她是神经病吗?这样的小满,又怎么会撒谎骗人呢。她根本不屑。她说奥斯汀是她的朋友,那就是她的朋友。
冯小满一贯有什么就说什么,她无所畏惧。
无所畏惧的冯小美,一个礼拜后在莫斯科的机场接到自己的师妹钱苗苗时,却满心不悦。
按照行程安排,钱苗苗原本应该是两天前就抵达莫斯科的。昨天训练的时候,到体操馆里头查看的阿芙罗拉教练就问到了钱苗苗的情况。
小姑娘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她告诉冯小满,这一次,自己差点儿就出不来了。
就跟冯小满之前和丁凝猜测的一样,赫主任的继任者李主任的确是不赞成运动员长期在国外训练的。一来送出国培训开销大。赫主任能够把这笔培训费用撒泼打滚式的要到手,又硬生生地给抠出来,已经是花空心思。二来本土人才培养势在必行。李主任的意思是国家队必须立足根本,自己培养人才。总是指望着别人替国家队培养队员,这样即使培养出来了出挑的运动员又怎么样?谁都知道,她们身上打俄罗斯队的烙印。
李主任在全队的集中会上,慢条斯理地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前人家笑我们跟在苏联老大哥屁股后头马首是瞻,别人放个屁都觉得香。现在,我们都快成为俄罗斯二队了。人家一支队伍包不匀金银铜牌,那就施舍一块铜牌给我们作为二队的奖赏吧。”
冯小满听了忍不住冷笑。谢谢吧,俄罗斯二队,这位领导可真够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还真以为□□上国无所不能呢,醒醒吧!大清朝都不知道亡了多少年了!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很丢脸吗?惨着掖着闭关锁国就能千秋万代地做春秋大梦了吗?还俄罗斯二队呢!真拿她们去跟俄罗斯队的预备役去拼,人家照样能够实力碾压了。乍富的嘴脸,是自己看不到自己可笑吧。
钱苗苗一边跟着冯小满上了公交车,一边惊魂不定地复述李主任的话:“他说,等到我们年纪大了退役了,难不成再接着送新一批的运动员到俄罗斯训练吗?那这样的话,要国家队干什么。还不如直接解散了,大家轮流去俄罗斯学习。最好,干脆就直接在那儿争取参加世界大赛的机会吧。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穿着哪个国家的队服上场比赛的!”
冯小满真想糊他一脸。呵呵,按照这位李主任的高见,当年赴法勤工俭学跟赴前苏联学习的周总理等人都该个个写下一本《忏悔录》。中国人民的出路不在中国找,跑到外国去,究竟是何居心?
钱苗苗絮絮叨叨地告诉冯小满:“现在队里头的气氛非常不好。原本赫主任是定好了这次埃松杯比赛之后,就把丁凝姐跟孙岩姐她们也送过来集训两个月,整个教练组都跟着一块儿学习。看五月份的柏林站比赛情况再确定下一步的计划。”
结果现在李主任一发话,所有的计划都泡汤了。所有人心情都不好,盼星星盼月亮等来的训练机会,就这么黄了。
集体项目组的罗晴为此非常不满,加上身体不适,她就请假休息了。结果李主任不批假,硬逼着罗晴上场训练。在她一个背部接球的动作做错了三次后,直接就让罗晴回省队训练了。理由是既然她技术不行,那就退位让贤吧,能者居上。
钱苗苗离队之前,集体项目组已经从二线队选了人直接顶替了罗晴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