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满现在自己都已经糊涂了,她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也许旁观者清,他们能够给她更好的解答。
陆芸笑了起来,认真道:“在我眼中,你是个极其美丽的小女孩。对,你承载了我们逝去的青春。”
冯小满眨巴了一下眼睛,这个答案并不能够让她满意。因为在艺术体操舞台上,年轻根本算不了什么。放眼望去,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超过二十岁,就连观众都会肆无忌惮地嘲笑老胳膊老腿了。青春在这里,因为太普遍,所以并不稀罕。
奥古斯汀的眼睛像两汪澄澈的湖水,在太阳底下波光滟潋。他以一贯深情款款的语气抒发着情感:“噢,小满是完美的,所有的模样都是完美的。”
冯小满好不客气地直接别过脑袋,吐槽道:“除非你能这样每场比赛都成功催眠了所有人,否则,你的描述毫无意义。”
她想要挖掘出自己更多的特质,然后加以强化再表达出去。这样的呈现出来的她,才能够让观看她比赛的人印象深刻。
冯小满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孟超:“你老实回答这个问题,不许打太极。我现在非常需要最中肯的建议。太极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孟超只是笑,坚持道:“你很好。”
冯小满泄气了。她真是犯了个愚蠢的错误。没有谁会真的将自己的评价传递给被评价者的。因为大家都要维持社交礼貌。
她心情实在是太沮丧了。就连奥古斯汀建议她寻找一位经纪人来打理她的事业,她也心不在焉:“再说吧,我现在没有能力去负担一个团队。首先政策上,就不允许。”
原本陆芸想开车送冯小满到体院门口的,顺便还能去找薛教练聊聊天,给老友一个惊喜。结果车子堵在路上动不了了。冯小满急着回去拿行李跟钱苗苗汇合,然后去机场。就在半路下了车,走过去也就是二十分钟的样子。
她一下车,看到孟超跟着自己下来,忍不住挑挑眉毛:“你也赶时间吗?”
孟超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摇头道:“我刚才没有说实话。其实在我眼中,你是个非常奇怪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跟你一样奇怪的人。你很孤傲。”
冯小满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挑高了半边眉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孟超被她这么一看,勇气差点儿烟消云散,他硬撑着往下说:“其实,你更加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对不对?每次我看到你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你似乎都显得非常的轻松惬意。怎么说呢,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脆弱又古怪,而且情绪极为不稳定。”
在要求被“坦诚评价”的人脸色变得更难看之前,少年拼命地往回拉:“但是你非常迷人。你不是珍珠,你是玉石。”
这家伙果然是在国外待的时间久了,胆儿也肥了啊。
能够从孟超嘴巴里听到这样的评价,对冯小满来说,也是一项新奇的体验。她皱了皱眉头,她得老实承认,孟超这家伙的确没有诋毁她。她确实是个个性古怪的人,就连她的小师妹,原本分明是她的迷妹,现在看到她都是战战兢兢的。大概,她真的不太好接近吧。
冯小满点了点头,正色道:“你的意见,我会好好考虑的。”
孟超露出笑容来,认真道:“可是你的魅力就是在于你的不完美啊。这样的你,非常可爱。”
冯小满朝他露出个阴测测的笑容,把他吓得本能往后退的时候,她才得意洋洋道:“这样够不够可爱?”
总算扳回一城,心情大好的冯小满就这么趾高气昂地转头走了。对,不是若即若离,就是疏离。她愿意一个安安静静地待着,难道不行吗?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冯小满一直到将自家的小师妹拎上飞机,然后又经历了漫长的旅行到达莫斯科的时候,她依然没有灵感。准确点儿讲,她没能找到球操的灵感。
至于绳操,她倒是从画册里头的徽派建筑发掘出了成套的基调。深宅大院里头,小姑娘的跳绳游戏。她找了本关于跳绳运动起源的书,准备在里头挑出相应的动作进行编排。这套绳操在她绞尽脑汁却对球操依然一筹莫展的时候,自动跳进了她的脑海中。冯小满都无语了,真是着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可惜的是,有了柳树,鲜花她依然要栽啊。
她在体操基地闷了两天,成天在体操馆跟宿舍两头待着,连莉莉娅跟钱苗苗的游戏也拒绝参加了。后来实在是她那个样子,连雅兰达都看不下去了,她才被硬拽出了艺术体操基地。
雅兰达连着两天想约冯小满去百货商店逛逛,都没能请动自己的这位朋友,此时她不由得抱怨:“哦,亲爱的,你实在太忙碌了。你应该休息一会儿的。”
冯小满无奈地摇摇头,感慨道:“老实说,现在哪位神灵能给我灵感,我立刻皈依。”
莉莉娅正色道:“噢,你这样,上帝是不会接受你的。”
冯小满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觉得我的球操必须得换了。它肯定已经让观众产生审美疲劳了。他们是那样的喜新厌旧。我需要新的成套动作。可是,我没有灵感。”
雅兰达同情地望着她,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要不,你让你的教练帮忙想想主意,她们应该可以给你更多的帮助。”
冯小满无奈地摇了摇头。应该不太可能了。因为安东尼娅教练跟中国队的合同,已经差不多要到期了。现在续不续约,上次领导一直态度暧昧。这位大师能够继续帮国家队的集体项目编排新周期的五带跟三圈两棒成套,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况且,现在任何人编出来的成套,对于冯小满而言,都没有她自己创造出来的作品,更加能够契合她的心意。
莉莉娅睁着大眼睛看着她,疑惑道:“那么,你所要表达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呢?”
冯小满沉默了半天,才冒出一句:“突破,我很苦闷,我需要突破。”
雅兰达哈哈大笑,调侃道:“什么究竟才算突破呢?一直向左边走,然后突然间往右边走了,算不算突破?”
冯小满苦笑道:“也许算吧,谁知道呢。当然,也有可能会被人说是炒冷饭。”
雅兰达转动了方向盘,切实可行地提供了建议:“那么,我们换一种色调吧。既然你现在的球操是黑天鹅,那么不如考虑往白天鹅白雪什么的方面想想。黑白对调,肯定算是突破了吧。”
她兴致勃勃往下发散着:“黑与红也算是对调吧。司汤达的那部小说《红与黑》不就是这样鲜明的对比吗?”
冯小满依然愁眉紧锁。白色的话,换成什么,林海雪原?红色的话,难不成要上《红色娘子军》?
她要忍不住揪自己的头发了。她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出来了。
雅兰达将车子停在了剧院门口,建议自己的朋友们:“我们去看芭蕾舞吧。嘿,当我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我就什么也不做。我安安静静地当观众,让被观看的人苦恼去吧。”
钱苗苗拽了下冯小满的袖子,小声道:“小满姐,你也放松一下吧。”
冯小满点了点头。她的确无路可走,索性留在原地,看看别人是怎么走路的吧。
莉莉娅开心地跳下了车,牵住了雅兰达的胳膊,然后另一只手还拽着钱苗苗:“快,我们进去。苗苗,《火鸟》非常有意思。”
冯小满立刻心头一动,她对于菲尼克斯、太阳鸟什么的,都非常敏感。因为不只有一个人,跟她说过,她眼睛里藏着火,是燃烧的火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