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你愿不愿意相信,无论哪个时代,这世界的人生下来就有贵贱,人要么适应社会,要么社会适应你,而能做到后者的,谓之成功。——《江云笔记》。
西下的夕阳映红了燕尾湖,湖面烟波浩渺,水天一色,晚风吹起的芦花飘向了前方平地建起的一座城堡,飘进了中心一座三开六进的大宅院。
宅院门口的侍卫顶盔贯甲,手执缨枪,犹如钉子一般纹丝不动,兽环大门上面的屋脊,安有螭吻。
青国规制,二品官员以下不得装饰兽头,足见此间主人的尊贵,再看那门头的牌匾,俨然是鎏金的五个大字“宁清公主府”。
江云踩住镫子,从瘦驴背上的鞍一跃而下,牵住辔绳把瘦驴拴在公主府的拴马石旁,清风拂起他的布衫和头巾,他心想:“青国不愧为北方一霸,人烟富庶,远胜荒国。”
公主府的侍卫队长于肇执枪上来,步履稳健轻盈,虎臂、蜂腰、螳螂腿,太阳穴高高鼓起,倘若不是公主先有吩咐,他早就阻拦下了此人,现下稍稍打量这个青年,衣着简朴,却浆洗得极为干净,但是眼神与气质,尽是透着一股森冷。
即便如此,于肇的眼神仍然充满怀疑:“阁下……就是青国高价与神卫堂求购的人榜神卫江云?”
“不错,这里有凭证。”江云面无表情,从腰带取下了一块五寸见方的腰牌,递给于肇。
于肇起初还不在意,锐利的目光觑向他从布衫之中露出来的手腕,竟然全是伤痕累累,没有一寸好的地方,那些痊愈了的伤口,就像一条条虫子印上去似的,颇为触目惊心。
他把腰牌举起来,借着夕阳的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腰牌反射出来的纹路,神卫堂的大名响彻天下,就是腰牌的纹路也天下无双,连擅长打造兵器的日铸国也无法模仿,于肇已经确定了,把腰牌还给他。
“上下往来无双客,纵横今古第一堂。”于肇的目光还是审视和质疑:“希望你名副其实,不要堕了神卫堂的名头,宁清公主的安危,更是我国的重要政事。”
“无需多言。”江云仿佛不喜欢多说一句废话,十年来的炼狱生活,使得他的情绪很多时候都保持着古井无波,他甚至没有多看于肇一眼,哪怕于肇高鼓的太阳穴显示出这个公主府的侍卫队长名副其实。
宛如鲲鹏与雄鹰,鲲鹏是不会看雄鹰一眼的。
江云一拂衣袖,摆尽灰尘,竟然就这样当先一步地走上青砖石阶,双手负向身后,直驱正门口,对于肇完全视而不见。
于肇心底不由得勃然大怒,他可是青国皇帝陛下敕封的“大内禁军第十三太保”,战力排行青国武官第十三,在公主府封地更是名列第一,宁清公主也礼敬有加,几时受过这等无视。
但是他心里一直是公主之事排第一位,为公主着想,他又压下了愤怒与嫉恨,不情不愿地进来引路。
“一进宁清公主的封地,城关井然有序,平民安然如常,侍卫武道尚可,队长还涉及神话时代流传下来的炼气术,而且明明被我激怒,还以大局为重,所以,宁清公主一定是个极有手腕的人,有趣。”
江云内心作如是想,可好看的唇角依然抿着,平静甚至是有点死灰般的眼眸还是没有任何波动,以往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惨状,见过了那么多血淋淋的非人道场面,他已经无法做一个当初与栈雪流浪江湖的孤儿。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以言者无二三,过去的,无论好坏,美好与丑陋,都让它过去吧。
江云深深地闭上眼睛,再睁开,已经跟着于肇转了好几道门,再穿过第五进院落与第六进院落之间的穿堂,入眼看到了三个女人,三女一个在前,两个在后,出了堂屋。
左边女子穿鹅黄背心,右边的是湖蓝长裙,想是宁清公主的贴身丫鬟,二女审视江云完毕,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当中看到了不满。
富贵与贫贱之人,是这个世界的两条平行线,落魄才子,永远不要梦想与千金小姐相识相遇。
瞧着这江云穿着很是寒酸,又一身风尘仆仆,在公主府的女人,哪怕你是奴才,不是绫罗绸缎,就是丝、纱、棉、皮、锦等名贵之物。
就算不论穿着,江云的外在形象,更像一个穷苦人家的秀才,远远不如于肇雄伟,此等表象,当真能担负起保卫公主安全的责任?怎么不令人怀疑?
鹅黄美婢轻蹙眉头,脆生生地呵斥:“大胆平民,见到公主还不下跪?”
“贵国与本堂签约在先,神隐时代初期,神卫堂就与天下各国签订了多国盟约,其中有一条,神卫眼里只有任务,除了任务,没有别的东西。”江云根本懒得看这两名奴婢,似乎认为自己不够言简意赅,说完又闭上眼睛停在阶下,连高高在上、艳名远播各国的宁清公主,他都不看一眼。
于肇在旁冷笑一声,那鹅黄美婢心有怨怼,但却不说话了,神卫堂的名头震得她不敢胡言乱语,加之公主尚未说话,她便委屈地挽住公主之手。
“雨霁,不得无礼。”宁清公主不轻不重地责骂一句,莲步轻移地下了三个石阶,走动间浅色轻纱款款摆动,衬托得身材婀娜多姿,她眼神深深地看下来:“小婢无礼,是本宫教导无方,阁下好生刚气,但凡事过犹不及,过刚则易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