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半个小时后。
丸手斋与铃屋什造已经离去许久。
在生日宴接近尾声时, 和修研顾不上爷爷警告的眼神,歉意的提前离场了。
一脱离宾客的视线, 他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阻拦他的V组织成员都瞠目结舌,来不及伸出手就感觉眼前一花,人影消失。和修研从和修邸的后门离开, 空气壁障被他破开,爆豆子般的声音连番响起,这一系列破开音障的行为,令四周的空气激荡起阵阵波浪般的涟漪。
他躲开人群和监控,从附近的电线杆上一跃而下,赶到事故发生的地点。
CCG的搜查官正在保护现场, 用警戒线隔开血腥的现场。深夜围观的人少, 但不保证不会有好奇心过重的市民跑来看热闹, 破坏喰种留下的痕迹。
看见同僚惨死, 在场负责收尸的搜查官都面色愤怒。
忽然, 他们感觉到有人靠近, 回头就看见了打扮不同往日的和修研。
“和修特等?”
一个老牌的上等搜查官咂舌。
只见在CCG本部淡漠内敛的新任特等搜查官仿佛匆忙赶来, 黑发在耳边凌乱几分, 流露出一丝焦急的气息。他往这边走来, 脚步急促,却在着手整理仪表, 宛如从宴会上临时离开的王公贵族,一举一动展露出世家大族的教养。
怪不得人人都说,和服是最需要底蕴和气质的服饰, 和修特等在本部工作的时候没这种不好接近的感觉,但是一身和服时就让人不敢靠近了。
“这里就是永近英良失踪的地点吗?”
和修研没有心情去计较那些人的好奇,边问边往血腥味最浓的地方走去。
他会问话,仅仅是发泄心底强烈的不安。
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意志催促他快点过去,他已经给了丸手斋不走程序的特权,即使是叔叔也不会反驳他的意见,只是他这么做会间接令爷爷不悦。
可是……
他只要一想到永近英良出事,心脏就抽痛起来。
为什么偏偏是他失踪?
换成任何一个人,他都不可能违背爷爷的命令,提前离开和修邸的生日宴。
和修研强忍着不安,路过拐角,喰种袭击搜查官的事故现场撞入眼帘。
如坠冰窟!
他的双眸睁得极大,瞳孔不自然地收缩,倒映着一片惨烈的画面。大量的血水像是泼墨般溅落在墙壁和地面上,变成肮脏的红褐色,被打破的脑壳,流出的脑浆,还有内脏、大肠、断裂的肢体被撕裂得到处都是。
这些全是喰种做的,根据这些,他甚至可以在脑海里模拟出当时的场景。
先打碎装有库因克武器的手提箱,再撕裂脆弱的人类身体,喰种像是报复一样恶意地大笑,手掌刺破人类的腹部,抽出大肠给对方看。
比起刀枪不入的喰种,失去武器的人类弱小得不堪一击,自然难逃一死。
而当时,永近英良就在附近。
按照喰种蔑视人类,一言不合就杀人的习惯,杀死目击者完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永近英良……
永近……
英……
这个简单的字眼,重重地敲击在心头。
和修研脸上的血色尽褪,苍白一片,对方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活下来吗?
他的同类,那些食人的喰种根本不会放过一个二等搜查官。
那么,这里的血有他的吗?
尚未得到本部的情报,只能单凭现场情况去猜测,和修研想到的都是十死无生的可能。一个憎恨人类搜查官的喰种,怎么可能心慈手软。
在朦胧的血色之中,和修研恍惚间闻到了一缕,混杂在这里面的熟悉气味。
那一刹那,他想到了梦里第一个向自己打招呼的金发男孩。
【好像总是一个人在读书呢……】
【也不是不好……我才刚刚搬过来住,所以呢……】
挂着鼻涕,脸上傻兮兮的男孩坐在他的课桌对面,目光炯炯有神,假如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那么永近英良小小的窗口里看的人就是他。
天真无邪的面容,还有那能刺痛眼睛的灿烂笑容。
【你啊,能不能当我的朋友?】
第一个伸出友谊之手,第一个在本部躲在门外不敢见他……第一个出现一面,便让他感觉冥冥之中仿佛上辈子也认识,怎么也无法忘记的人。
和修研猛然蹲下身,用干净的手去触碰那滩污血,抓住碎肉,再把温度已经冷却,满是冰凉之感的血放到面前。
他的掌心变成血色,昂贵的和服衣角也沾上了地上的灰尘。
恍若未觉,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道:“味道,只要没有其他人的味道就好……”
大脑里的一根弦崩断。
和修研的表情空白,再次清晰地闻到了里面不容错认的第二个人的味道。
永——近——英——良——
这种温暖到让人落泪的血腥味,来自于那个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尖锐的哀鸣响彻心扉。
他的头部瞬间剧痛无比,双膝跪下,几乎要暴走的感觉充斥在大脑里。
旁边的搜查官立刻跑过来搀扶他,“和修特等?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目前血样检测的结果还不清楚,出事的搜查官是佐藤二等,永近二等的消息还不明确……”
对方的声音已经无法传入和修研的耳中,他在撕裂大脑般的疼痛下,眼前失去色彩,耳朵里全是嗡嗡作响的噪音。
干扰器试图击碎他对永近英良的记忆,双方抗争起来,不死不休。
和修研的手捂住左眼。
有不知道是泪水还是血水的东西流了出来。
凄厉怨憎。
围绕在他耳边的听不清的声音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有一抹模糊如尸骨的洁白身影缓缓走来,安静代替了这个没有人性的世界。
“再抠下去,眼球就没了。”
有马贵将按住和修研的手,察觉到对方的手指在痉挛。
他身穿白色西装,体格修长,挡住了其他搜查官看向和修研的视线,一点点把和修研从这样混乱失态的状态引导出来。
“大脑……我的大脑……”
和修研产生了幻觉,仿佛耳鼻和眼眶都流出了血,而他的大脑内在沸腾,似乎要融化干扰器与粘稠浑浊的脑浆。
世界化作熔炉,他被一个人牵住手,对方的手指冰冷有力,带着他穿梭在脑浆所保存的破碎记忆之中。
到处都是裂缝,到处都是恶意,无处可逃。
唯有漫无目的地蹒跚前进。
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里有一部分脱离出去,对方抱着自己,在心灵的最深处失声痛哭,那些善意与温柔变成悲哀的大喊,声声贯穿大脑。
【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
和修研痛苦而茫然。
那满手的血腥味告诉他:他有一个重要的人,受到了伤害,遭遇死亡威胁。
要,救那个人。
他从有马贵将遮挡的阴影下抬起头,赫眼宛如恶魔般出现。
在这对师徒所在的地方不远处,一个红色兜帽的小女孩坐在巨大的广告牌上,双脚在半空中晃来晃去,白色的绷带缠满了她的全身,遮掩了她的容颜。
在面部的两个空洞之中,她的双瞳注视着那边的闹剧。
然后,她像是恶作剧得逞一样捂嘴偷笑:“不枉我抽了一点永近英良的血,那汉堡肉味道的血洒在那里的效果真好。”
和修邸的内宅里,生日宴还在继续,十点才会结束。
不过当生日宴的主人离去后,即使和修家的家主与和修吉时的脸色不太对,众人还是下意识地放松了许多。今天最主要的是来了解一下和修家下一任继承人的性格,要是不好相处,他们得趁早做好准备,结果这位继承人竟然这么在乎同僚的生死。
一个懂得保护同伴的人,总比无情的人值得信任几分。
宾客之中,迹部景吾看向月山习,若无其事地问道:“好像发生了严重的事情,你说和修研会不会……”被刺激得恢复记忆?
话未说完,他就被月山习瞪了。
迹部景吾及时止住话,被酒精放松下来的神经重新绷紧。
现场不适合交谈。
月山习看他不再说下去,暗道:我可没告诉他和修家到处都是耳目灵敏的喰种。安全起见,他走到了另一边去看和修邸外面的景色,不敢透露任何事情给迹部景吾。
信任是有底线的。
把秘密全盘托出这种事情,即便是月山家也做不到。
望着外面,月山习的脸上浮现出不为人知的冷漠,这里既是研的居住之地,研的家,又是束缚着研不能自由支配婚姻权的牢笼。
永近英良出事,未尝不是破局的办法。
在他们这些认识金木的人之中,只有永近英良最适合当开启记忆的钥匙。
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