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这一天, 和修邸的大门上被仆人摆上了菖蒲叶。
占地面积极大,又位于寸土寸金的一区的和修邸变化了许多, 在清冷威严之中多出了一丝平易近人。
尤其是和修邸花园里的七色彩旗,彻底打破了压抑的气氛。
准备这些的仆人暗自咂舌,颠覆了对家主的印象, 没想到那么冷漠的老人也会如此疼爱孙子。他们不是以前那批仆人,所以不知道,上一次发生这种事情,还是在和修吉时小时候。
和修邸的内宅里,和修研早上醒来后收到了第二件礼物。
“爷爷,这是什么?”
他指着盒子里的黑色衣服, 十分陌生。
和修常吉说道:“纹付羽织袴, 给你量身定做的衣服。”
和修研瞅了瞅爷爷, 老者一身黑色的打扮, 只有几处地方是白色的花纹, 他忽然开心道:“可以和爷爷穿得一样吗?”
和修常吉欣然道:“是啊。”
还是研乖。
吉时被国外的教育熏陶过, 长大后就不喜欢穿和服了。
在楼下等他们的和修吉时打了个喷嚏。
“这件是黑纹付羽织, 上面是和修家的家纹, 袖子要放到里面……”
他用谆谆诱导的方式, 告诉和修研每一件衣服的名字和来历,用这个国家的传统文化与和修家几百年的历史一起改变他。
说完之后, 和修常吉没有主动帮他,“研,会穿吗?”
他很注意培养和修研的自立能力。
“会……爷爷。”
和修研从记忆里找到之前看过的书, 有几本书上写了关于和服的事情。
十分钟后,和修研穿着传统的和服走出房门。
黑色的短发修剪齐耳,刘海遮眉,少年的五官柔和,面容清秀。他身上的衣服没有半点杂色,庄重沉稳,纯粹的黑纹付羽织让他身上多出古典的气质。
不过略有违和的是他的目光,过于干净,少了一份内敛。
和修常吉知道急不得,也很享受培养对方的过程,他知道总有一天对方会把黑纹付羽织的气势一并穿出来。
“走慢一点,掌握穿和服的感觉,忌急忌躁。”
“嗯。”
和修研第一次穿和服,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能参照的只有爷爷。
在和修常吉的言传身教下,和修研找到了一点感觉。
他努力让自己的动作显得自然起来。
唯有动静之间的恰到好处,从内而外的自信与从容,才能让和服的韵味散发出来。在很久以前,和服只有贵族才穿得起。
当和修吉时看见他们的时候,再次感觉到莫大的绝望。
这一老一少,简直是翻版!
“父亲,这么早让他穿黑纹付羽织……会不会太严肃了……”
和修常吉斥道:“偏见!”
和修吉时木着脸。
“研穿这一身正好。”和修常吉的审美没有问题,黑色能在最大程度上衬托出和修研的纤长身材和白皙肤色,“正统的和服不需要其他颜色点缀,黑与白才是最雅致的颜色。”
和修吉时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父亲说的对,父亲慢慢教。
他扭头去看和修研,“在家里睡得舒服吗?”
和修研腼腆道:“嗯。”
和修吉时顿了顿,尽量改变自己的疏离态度,“今天是休息日,我昨天就让人订做了鲤鱼旗,等下我给你挂上。”
父亲要求他把和修研视作亲生儿子,他之前没办法接受,但是看着这个少年完全忘记过去后的目光,心底的芥蒂不再那么明显。
终究是血脉亲人。
他能对二福好,能忍受利世,自然也可以学会接纳和修研。
“叔叔,鲤鱼旗是什么?”
“一个代表家中有男孩,并且寄托希望的东西。”
“我是男孩吗?”
“研君还未成年呢,二十岁才是男人。”
和修吉时避开了关于男孩的话题,心底捏了把汗。其实鲤鱼旗是挂给儿童的,但是父亲固执地说错过今年,未来都无法弥补这个遗憾了。
十九岁的和修研,正当最后褪去青涩的年龄。
他从未得到过鲤鱼旗。
四岁丧父,十岁丧母,家境贫寒。
想到少年的过去,一直衣食无忧的和修吉时多少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和修研缺少的东西,和修家会加倍补偿给他。
“我已经命人开始做成年礼时研要穿的和服了了。”和修常吉瞥了一眼儿子,“和你当年在成年礼上穿的那件衣服是一家店,几百年了,那家店做和服的手艺倒是一直传承了下来。”
和修吉时惊讶地说道:“这么快?”
和修常吉答道:“不算快,这种衣服需要精工细作,没几个月的时间我不放心,和修家不需要粗劣的东西。”
缺少很多知识的和修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把对话记下来。
他的衣服?
和修常吉注意到他的懵懂,解释道:“你是十二月的生日,到时候我会把你介绍给和修家的所有人。”
有几个月的时间作为缓冲,足够他宣布下一任继承人了。
和修研从爷爷的目光中看到慈爱,哪怕察觉到了爷爷和叔叔之间有什么问题,他也什么都不担心。
为什么要担心呢。
书上写了,家人之间不需要回报,他们不会伤害他。
“我想看鲤鱼旗。”
这一刻,他就是和修家最小的孩子。
和修邸的花园里种植了常青树,鲤鱼旗由一根竹竿挑起来挂好,那是一条青蓝色的小鲤鱼。
和修研没有父母,和修常吉也不打算给他制造一对虚假的父母,他除了清除了孙子的记忆外,不打算做任何欺骗的事情。所以今天的竹竿上没有代表父亲的黑色鲤鱼与代表母亲的红色鲤鱼。
好在小鲤鱼上面有七色彩旗,彩旗下安装了风车,风车吹动着用绸做的空心小鲤鱼和旗帜,看上去比外面那些鲤鱼旗漂亮多了。
竹竿上挂着的精致的宝珠吸引了和修研的目光。
真漂亮。
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的目光往下移去,望着叔叔给他挂的鲤鱼旗,和修常吉对他说道:“中国那边有关于鲤鱼的传说,鲤……黄者每岁季春逆流登龙门山,天火自后烧其尾,则化为龙。”
和修吉时的注意力也被父亲的话拉了过去,“鲤鱼跃龙门的传说吗?”
和修常吉颔首,“在日本,鲤鱼是力量和勇气的象征,这不是因为这种动物有多强大,而是它们一旦逆流而上,越过龙门,在神话里就会化龙而去,成为东方的一条神龙。”
“鲤鱼旗,也意味着望子成龙。”
老者负手而立,话中流露出的意味不是寻常家庭的简单祝福,而是勃勃野心与坚定不移的信念。
和修吉时听到父亲说出的话后,脸上也蓦然动容。
在他小时候,他每年都能收到鲤鱼旗。
是不是……他小时候也被父亲期盼着能够成为和修家最强大的『龙』,接手这个庞大而复杂的家族。
和修吉时重新去看和修研的时候,目光就有所不同了,这不止是因为和修研拥有独眼喰种的血脉,还因为他承载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压力,年纪轻轻就要走上这条不成功便成仁的道路。
他可以失败。
和修研却不可以失败。
若是独眼喰种都无法成为『龙』,祖辈的心愿该由谁来完成?
和修吉时突然说道:“研,要去外面看看吗……”
他不再客套地称呼“研君”。
和修研讶然地看着自己的叔叔。
和修常吉皱眉,“他还什么都不懂,带他出去会有危险,而且这个时候外面的人太多了。”
和修吉时温和地说道:“家里的鲤鱼旗太少了。”
和修常吉怔住。
和修吉时一身休闲的打扮,温润儒雅,在卸下局长职责的时候没有任何架子,比和修常吉更适合接近内心纯白的和修研。
“东京很热闹,父亲没出门所以没看到。”和修吉时娓娓说道,“三百多米高的东京塔上,每年在这个时候都挂着各种颜色的鲤鱼旗,附近的商店也贩卖着男孩节的套餐和礼品,我可以带研去看看。”
他用接近请求的目光看向他的父亲。